「好!」高陵侯一口应下,睃了眼谢太傅,「你且说来听听,有什麽事,舅父给你做主。」
韶音莞尔,腹诽了一句「老狐狸」,随後开口道:「诚如阿父所言,谢氏子弟生来便坐享荣华,婚姻自当为家族效力,是以,阿父要我嫁我便嫁。只是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结成一对怨偶,恐怕也於家族无所助益,反倒做成嫌隙。殷鉴不远,我不说想来阿父也清楚。」
众人闻言顿时现出尴尬之色,她说的「殷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祖父母丶谢太傅已故的双亲。
韶音祖母出自谯国何氏,当年何谢两姓欲交好彼此结为姻亲,孰料一对儿女互相看不顺眼,迫於家族压力又不得离异,以至於最後竟相互厌恶,卧不同榻丶坐不同席。韶音祖父晚年一直住在会稽山阴的逍遥别业之中,祖母则住在建康乌衣巷,二人至死不复相见。
祖母厌恶祖父至深,连带着对自己的一众子孙也是淡淡的,生前承欢膝下的也多是何家子侄。何谢两姓虽未因此交恶,到底心存龃龉,愈发疏远。
此为谢太傅心中一处隐痛,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韶音也是不愿意触碰的。
父亲口口声声说李勖有多好,可纵使他说得天花乱坠,李勖依旧是个出身寒微丶大字不识的武夫,说得好听是将军,说得不好听就是兵驺,奴婢人也!
韶音身边的堂表兄弟丶交游往来的郎君,哪个不是芝兰玉树丶丰仪秀骨李勖……实非此间之人。去岁长生道叛乱,会稽丶吴兴等地接连失守,赵勇率北府兵前往浙东平叛,虽克敌复地,却放纵手下兵士烧杀掳掠丶**妇女,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令百姓苦不堪言。
而李勖,正是赵勇帐下第一猛将!
这样的人,再大的功绩丶再高的官职又如何,还不是与财狼虎豹无异。
谢氏虽以姻亲为交好之器,倒也不必非要与虎谋皮。
韶音想到此处已经下定了决心,「阿父!」她又唤了一声,随後提着裙快步跑下阁来,弯膝往谢太傅身前一跪,郑重道:「韶音欲效古人反马之礼,以三月为期试婚。三月之後,若琴瑟和谐,自当永结夫妇。若是不成,便乘坐母家的马车回门,从此离异各过。还望阿父成全!」
第2章
所谓「反马之礼」始於春秋。
彼时女子出嫁,过门到夫家後仍不算礼成,仍要留住娘家送嫁的马车,表示自谦丶惶恐,不知能否成为合格的媳妇而不被休弃之意。待到三月祭拜宗庙之後,夫家当遣空车而返,以示夫妻情好丶白头偕老,此时才算礼成。
此为士大夫娶妻的古礼,如今早已演变为三日归宁之俗,含义亦大不相同。
若按韶音所说,这女方自谦之礼,反倒成了她「试婚」的藉口。
试……婚……上邪!「婚」也能「试」
不愧是陈郡谢氏的子弟,也就只有他们这个所谓「重情轻礼」的家风能生养出这样的「宁馨儿」。
若是自己的女儿王灵素也在出嫁前夕张口闭口「试婚」……高陵侯光想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本来是想藉机搅合一番的,哪成想阿纨说了这麽离谱的话,他这个做舅父的到底是长辈,不能随着小辈一道胡作非为。
高陵侯想到此处轻咳了一声,斜睃了一眼谢太傅,「这个……阿纨呀,你——」
「好。」
高陵侯话音未落,身旁的谢太傅竟然一口答应了!
晋城公主丶高陵侯夫人和一众侍女仆妇面面相觑,高陵侯更是呆若木鸡,只有韶音眉开眼笑,拽着她阿父的麈尾站起身来,一双狭长的俊目弯弯眯起,「多谢阿父!」
此时此刻,迎亲的人已经堵在了门口,他不答应也不行。韶音故意隐忍到这时才提条件,就是算准了这点。只是她也没料到,谢太傅能答应得这麽痛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父肚子里作着什麽妖……谢韶音眯着眼睛打量谢太傅,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麽来。
谢太傅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扯回自己的麈尾,心疼地拍了拍上面弯折的毛,「还不快去梳洗」
「女儿方才说的是:阿父答应我这个条件,我才能嫁。」谢韶音眼帘上挑,语气无赖,「可不是说『只要答应了我这个条件,我就一定嫁。』」
……
年高德劭丶云淡风轻丶高蹈出尘的谢太傅猛地吸了一口气,「你还要如何!」
一句话出口,谢太傅只觉自己的喉咙在颤抖。
「我谢家子弟个个都是风流人物,阿纨不才,一不小心就生成了这副倾城之貌,若是那李勖形貌丑恶,我就是死也不嫁!」
「……」谢太傅长呼出一口气,「为父不是早就与你说了,他容貌甚伟,生得不丑!」
「阿父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真的」韶音撅起嘴巴,看向高陵侯夫妇,「若是他不丑,舅父和舅母为何把表姐阿泠许配给冯毅」
「这就要问你舅父了。」谢太傅瞥了一眼高陵侯道。
「呵呵!这个……」高陵侯乾笑两声,忽然指着前方甬道,「冬郎!你从前院过来的快告诉你阿姐,那李勖生得如何。」
甬道上疾步行来的小郎君色若春柳丶珠光玉曜,正是谢韶音的弟弟谢候,因在族中排行第三十九,人称谢三十九郎。又因生在冬月最後一日,故而得字「逢春」,小字冬郎。
谢韶音一早打发他到前边去窥李勖的容貌,他被族中子弟挤到了外围,拖到这会儿才看清了人,此刻是回来向阿姐复命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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