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86章
水龙头开着,水流垂直落在盥洗池里,屋顶冷白的灯光映着池底,里面水色淡红。
许映白的回答如同残酷的宣判,沈泓猛地咳了一声,鼻腔内火辣灼痛,刚止住的鼻血又滑了下来。
“沈泓?”许映白焦急地叫他,“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先挂了。”
沈泓用手捂住鼻子,鲜红的血液顺指缝溢出,头几天他们一家人回老宅祭祖,许是因为未按时维修,供暖系统时好时坏,冷热交替下闹的他这阵子总是流鼻血。
他一手撑在台面上,背脊弯着,感觉鬓角处似乎也有一股热流在剧烈地冲刷。
许映白说的是什麽意思,陈宇阳走了?他能去哪里?
沈泓用嘴巴深呼吸,制止自己胡乱猜想。
长久的精神紧绷让沈泓忽视了许多东西,他一面在家中周全他与陈宇阳的关系,一面又要顾忌母亲身体,连番下来他整个人长期处于深度疲累的状态。
在他心中唯这两件事最为重要,至于无关的一切他下意识地全都扔在了脑後,什麽时候想起来再去费神琢磨一番。
如果仔细去想,其实不难发现周边的反常,比如沈休对他态度温和了许多,比如谭成总是幽怨地看他,并且还在他生日那天送了一束陈宇阳说过的玫瑰花。
奈何年前的那场家宴热闹不已,他从月馀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当天长辈与朋友的礼物堆了一屋子,那天他与长辈礼貌寒暄,与朋友推杯换盏,或许他永远也想不起来,他曾收过一束玫瑰花。
沈泓往脸上扑着冷水,池内的水色更为嫣红,他在内心重复地说着不可能,陈宇阳绝对不会这麽做。
手机的震动声回响在空荡的屋内,陈宇阳彷佛就在等他的这通电话,屏幕亮起时他立刻按下接通,温声开口:“沈哥。”
“你在哪里?”沈泓嘶哑着低吼,“你不声不响就把我的东西丢出去,你想做什麽?”
通话陷入彼此熟悉的沉默,沈泓忽然想起,每次通话时,大部分时间陈宇阳都在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不反驳也没有任何意见,如同是一场离别前体面的告别。
沈泓心口绞痛,才反应过来陈宇阳的表现是这样反常。
“沈哥。”陈宇阳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说出口的话却让沈泓如坠冰窟,“我要走了。”
一阵尖锐的鸣声穿透耳膜,沈泓死死地靠着门板,鼻血已经止住,脸上残留着狼狈的血痕。
他控制着声音,压抑着声嘶力竭:“陈宇阳,你不能这麽对我!”
陈宇阳像是没听到,如同唠家常一般平静地说:“家具。。。。。如果不搬走下个房客就会继续用,我不太舍得,但又不知道该放哪里。”
“我跟你说了等我!等我!我对你死心塌地。。。。”沈泓咬牙哽咽住,“我们。。。说好了的。”
陈宇阳只回答了一个很模糊的嗯声,沈泓感觉整个身体被冻住,一股毁天灭地的绝望一并封进他的体内。
他太了解陈宇阳了,这个人表面温和宁静,允许他的胡作非为,但骨子里永远存在着孤勇的决绝。
“陈宇阳!”沈泓慌乱不已,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能活多久,我又能活多久,一百年後,谁他妈要认识你?睡也给你睡了!哭也给你哭了!我沈二是混蛋,可我没有混过你!”
陈宇阳依旧平静:“我知道。”
他的冷静似乎在沈泓的心里缚上了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沈泓抵着房门哀求:“你都知道,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自从他们在一起,沈泓低头的时候少之又少,听他示弱哀求的话,陈宇阳攥着行李箱扶手,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麽总是不信我呢。”陈宇阳努力地让声音平稳,“我说了,永远爱你。”
“你爱我这样对我!”沈泓绝望到不知道该问谁,“我们到底怎麽了。。。。”
陈宇阳咬着唇,渐渐品尝到血腥的味道,他听见沈泓在低声啜泣,想起过去时他趾高气昂的模样。
那样鲜活,那样生动。
他们不该这样,他的爱人也不该饱受折磨。
陈宇阳曾想过百次千次,如果他坚持,如果他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等待沈泓,或许在历经磨难後他们能如愿以偿。
他在无数个夜晚反复琢磨,他不是不可以等,但他明白如愿的代价是沈泓要负担一切。
他很早失去母亲,比谁都要清楚母爱在心中占据多大的份量。
虽然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可在脑海深处,依然依稀记得母亲给他哼过的歌谣。
音调反复来过,单调极简,那是他再也寻不到的孺慕之情。
母亲在一个家庭里的重要无人可以取代,他敬重沈泓的母亲,也理解她的爱子之心。
在这场亲情与爱情的拉锯战中,当陷入僵持,总要有一方先让步,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才能松懈几分。
他可以等,可以坚持,可是关于期限无人可知,所以他不能只在原地等,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压在沈泓的身上。
“你说话!陈宇阳。。。。你不能这麽对我。”沈泓无措地重复着,“你不能这麽对我,你再等等我。。。。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