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这里,她可以像孟浔那样,找个地方简单的过生活。她可以不去管周淮律和裴子舒,甚至不去想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
可是她能去哪里?
江枝脑海里忽然想到了某个地方——
那是周家人最看不起的,却是最看重她的。
-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不远处传来《帝女花》的粤曲台词,随後响起梆子敲击的声音加快节奏,参杂了二弦的柔美旋律丶锣鼓在调节节奏感丶扬琴正在为这出曲目,加快节奏丶越来越快丶越来越快——
巷子一排老式地砖,墙角地下有些地方冒出青苔,几株杂草向上生长。行李箱的轮子转动,白鞋踩在古砖,沿着老式巷子一路往前走,距离戏腔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具有年岁有些老旧的趟栊门敞开,门把上两个大环,锁还是老式铁链穿过两个大环,开口处用锁头缠住,如今正耷拉在左边那扇木门处,门口两边有石墩,可以坐在这里乘凉。
沿着敞开的大门放眼望去,里面几根大木头搭建起来的戏台上,几个人正在排练。
戏台下,有位秃头老人正躺在躺椅上,手捧保温杯,优哉游哉的听戏,时不时的还指指点点:“妮子,帝女花你从小唱到大,今天怎麽老唱不好?”
戏台上有个二十八九岁的女人,穿着短袖长裤,虚心接受指教道:“沙叔,我再试试看。”
话音刚落,她擡起头呼吸准备再尝试,眼神看向门口处,瞬间惊喜道:“枝枝?!”
这句枝枝,让秃头老人立刻转身。
戏台上的男女都往门口看去。
只见江枝站在石门槛外,浅蓝色牛仔裤搭配衬衫,腰身纤细,长发及腰,白嫩的手抓着行李箱的杆子,墨镜卡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红唇微扬,朝着戏台上的人挥挥手:“阿公。”
阿公,是禅城这边人喊外公的说法。
秃头老人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中的保温杯满脸笑意走上前,边走边用禅城本地话喊外孙的口吻道:“阿妹啊,你怎麽不提前告诉阿公你要来啊,阿公去接你啊。”
陈沙说着已经走到江枝面前,眼神里是挡不住的疼爱。他捏了捏江枝的脸庞,哎哟了几声,然後顺手接过江枝的行李箱,这一提,差点没把老腰给闪了。
他有些尴尬:“怎麽这麽重?”
行李箱里面是她全部的行李。江枝莞尔道:“阿公,我打算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收的衣服比较多。”
“你声音怎麽这麽哑,感冒了?”陈沙盯着江枝的脸左右两边看来看去,“喉咙发炎了是不是?”
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她状态很不好,又哭了几天,声音听上去很嘶哑。她不想让外公担心,只能含糊点头,班社里的陈关帮忙提行李。
陈沙两手空空,带着江枝往里走去。
班社就是平时住的地,前面是戏台,从旁边穿过去,後面是一座大型的老式青砖房,这里一砖一墙都有年代感,中间的天井露天的,下雨还会洒雨点进来,两旁石砖铺路,中间是吃饭厅,有沙发电视,左右两边是东西厢房,各有四个房间,有木制梯子向上是二楼。
江枝小时候常来,二楼是陈沙特意留给她的小天地。
“你回来的巧,”陈沙开心的带着江枝去了二楼:“阿公前段时间比赛,拿到了奖金,给你买了张新的床,我想你办完婚礼应该要回门,他们那里的人娇生惯养的,肯定住不惯硬板床,我就给你买了软垫。”
他说完,刚好推开木门,二楼前面是客厅,後面才是房间。
客厅是石砖,带着好闻的青草味,和上次外公住院回来时不一样。二楼的客厅有新的沙发和茶几,往里走,推开了卧室的门,不止床和床垫换了,还有新的衣柜和梳妆台。
唯一不变的就是里面有个木箱,是她小时候玩的玩具,被陈沙珍惜的收藏起来。
“谢谢阿公。”
江枝笑着走进去,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床上蹦了蹦。
陈沙表面嫌弃,笑了笑说:“都多大人了,还蹦床,羞不羞?”
江枝轻哼了声,不理他。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这几天还想打电话给你,让在办婚礼前来阿公这里住段时间。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虽然你结婚很多年了,但是一直没办婚礼,阿公就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
他叹息:“等下个月办完婚礼,就真的是别人家的咯。”
他感慨道:“阿公还真的是舍不得。”
江枝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开玩笑似的道:“那我要不离婚算了,不要让阿公伤心。”
“呸呸呸,好端端说什麽离婚不离婚的,不吉利!”陈沙瞪了眼江枝,然後想起什麽,道:“看你好像又瘦了,前段时间我得了赤嘴胶,我去给你泡起来,再杀只鸡炖汤给你喝。”
陈沙笑着说完,转身就走。
江枝坐在床上,看着充满外公爱意的房间,虽然她是忽然决定回来禅城的,但是现在看来,她的决定好像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也就剩下外公真心疼爱她了。
江枝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锁骨突出的自己,擡起手,轻轻的把墨镜摘下来,双眼很红,像是过敏引起的结膜炎,但其实应该是哭到发炎了,眼睛下面也是肿的,为了不让外公看见她的气色不好,她甚至化了浓妆,但是眼睛还是很明显。
她擡起手,轻轻的摸了摸肿起的眼皮,总不能一直戴着眼镜,正考虑该怎麽办——
“阿妹,你想吃走地鸡还是麻鸡啊——”陈沙忽然走了上来,擡起头就看见站在镜子前的江枝,她扭头,红肿布满血丝的双眼被陈沙看的一清二楚——
江枝忽然慌了,想去拿墨镜,故作轻松:“阿公,你下次记得敲门呐!”
“你眼睛怎麽了?”陈沙上前,蹙眉看着江枝的双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陈沙沉思片刻,道:“跟你爸吵架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