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玉贵,如珠如宝。
神明入海底,寻遍世间珍宝赠予他,命万族来朝,向他献上数之不尽的忠诚。
也曾一指孤城,令满城鲜花绽放,以满城祝福相赠,贺他生辰。
凡是他所想,无有不应。
于是世人也随之拜服。
亦无殊以他几千年对世间的馈赠,筑起了世人对翎卿的尊敬。
可是这三千年里,宁佛微撕开了这层窗户纸。
他告诉那些少年翎卿真实的身份,挖出了翎卿皮肉下漆黑的骨和血,血淋淋展示在他们眼前。
那个孩子是魔非神,胸腔里那颗心没有半分怜悯,涌动的全然是杀戮的渴望。
看似乖巧,却也只不过是被神所困,才不得不暂时蛰伏。
——“我们如何信你?那可是被神钟情的孩子。”
那些人质疑。
宁佛微垂眸浅笑,“若非如此,神明为何囚禁他呢?”
——“可神明又为何宠爱他。”
“自是因着神明仁慈,非我等所能揣测。”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妨碍我们啊,只要神一直关着他……”
“他为世界带来的恐惧,灾难,厄运,一切的不幸,都由他而始。”
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了。
他本就是世界的恶念酝酿出的苦果,一旦成熟,就是全世界的灾难。
偏见何其可怕,哪怕是一只会预兆厄运的乌鸦,也会被冠上不详之名。
无人会在意灾难究竟由何而来,他们只知道,这只浑身与一漆黑的鸟停在门前,发出嘶哑的声音,灾难便会降临。
于是罪名成立。
恐惧和厌恶的种子就此埋下。
而这恶欲又被神明束缚,于是惧怕也一并消失,只余下不屑和鄙夷。
那是世间最肮脏的存在不是吗?那么为什么要给他尊严?
就该唾骂他,侮辱他。
看他像条狗狂怒,却被绳索勒紧脖子,只能无能狂吠。
他将这些全数告知了这些人,唯唯漏掉的,不过是天谴罢了。
沈眠以冷笑道,“宁佛微,你做这些,究竟有什么阴谋?”
“老师,看到这片海了吗?”宁佛微避而不答,拢在袖子中的手抬起,指向悬崖之外波涛起伏的大海。
在他们脚下足有万顷海水,漆黑如墨的海水层层涌起,层层白色泡沫被送到岸边,
“我喜欢海,可它太过浩瀚无垠,我要如何才能将海收入手中呢?便是我身体康健,能驾驭着船闯入其中,可我终究只是它的过客,只能停留,无法征服。”
沈眠以不语。
“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的,”宁佛微自顾自微笑道:“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不也只能把他拘禁在身边吗?即便用尽浑身的力气,又何曾得到他半分的动容?”
他低低地笑,“这些年下来,就是块冰都该化了,石头都能磨穿,但我听闻,他可是日日诅咒那位大人,这般恨意,谈何感化……更别提爱。”
那是生来就该沉溺于爱欲的恶神。
他自诞生便就立于欲望之巅,俯视着众人,冷冷讥诮着世人不堪的欲望,把他们玩弄于掌心之中。
他永远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就像大海,任凭旁人用尽千般手段,依旧巍然不动,独自走过岁月,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半分,更不会臣服于任何人。
更何况,还是将他囚禁在身边,阻止他去取得属于自己的一切。
“既然得不到……”宁佛微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拨开鲜红的布塞,随手扔下悬崖,墨蓝海水一卷,便无影无踪。
他倾斜过瓶子,点点透明液体流出,细细的水液在风中被吹得倾斜飘摇,最终滴入大海。
“不要我的爱,那我便以毒献之,让旁人谁也得不到,不好吗?”
“你这点毒,恐怕做不到这种事。”沈眠以嘲他。
宁佛微说得好听,可他世界上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他一个不良于行的人,能接触到的人无非就那几个,就算将人全都哄得没了脑子,对他言听计从,又能让几人远离翎卿?
宁佛微笑乱了呼吸,咳了两声,才道:“不,老师错了,我已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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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卿久违地品尝到了杀戮的滋味,恰如久旱逢甘霖,温热的暖流从心脏输送到四肢百骸,平素冷得能将水冻结成冰的手指在回暖,变得柔软而灵活。
强行压抑已久本能被唤醒,他沐浴在这场杀戮盛宴中,眼睛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