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什么亦无殊,什么天谴,全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惜不够。
翎卿蹙起眉,不满地看着自己停止变化的手掌,对这双软绵绵的小手的厌恶达到了极点。
太柔弱了,好像什么等着人保护拯救的小动物,永远只能被人牵在手里。
可这不是他要的。
他想拿手握刀,想杀人……
这几人的鲜血远不够他所需要的。
短暂回春后被迫终止成长,身体里温暖的血流也在回归冷却,寒冷重新席卷而来,血液被冻结的痛苦难以言喻。
这种感觉……
就好似在亦无殊身边时那样。
只有靠近的那片刻能从他身上汲取到的微不足道暖意,过后就是无尽的寒冷,只要亦无殊抽身离开,他就会重新跌回冰天雪地之中……
可他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寄存在亦无殊身上?
他可以让自己温暖起来,不靠任何人。
三千年……
翎卿脑海中全被那些人不屑的嗤笑占据,那一句句难听的话,不足以让他愤怒,只觉得可笑。
就因为这些人,他被亦无殊囚禁了三千年,三千年不得寸进。
“小杂种……”
“这样卑劣的魔物……”
“异类……”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一句:“你们怕什么呢?有大人在呢,大人难道会让他放肆吗?”
“——不会的。”
那个妖美的少年靠在轮椅上,干净修长的手指搭着镂空的金色手炉,声声蛊惑:“他只是个被囚禁起来的傀儡。”
“一个被绑住手脚的人,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他目光微妙上移,投注在虚空之中。
会客的茶室中一张张殷切的面孔朝向着他,每个人心中都涌动着狂热,宛如信徒等待神明的使者传递出神的旨意。
他微微一笑,从人群中准确的寻觅到了那个余姓少年,狭长的丹凤眼蕴着深深笑意,望进他的眼睛,两片嘴唇轻轻一磕,落下轻飘飘几个字:
“这不是他自甘堕落吗,明明身负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情愿被亦无殊当个玩宠,囚禁在岛上……”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诡异,语气蔑然,还直呼了神的名讳,可在场众人都痴痴然了,竟无一人察觉。
就算察觉也无甚大碍,这些大逆不道至极的话,让世间的任何人听了,都只会觉着他实在病得不轻。
唯独一人听了,可以轻而易举引爆他心中的恨意。
那就是翎卿。
翎卿无比肯定,这些话,是那个人专门说给他听的。
这少年刻意欺骗这些人,以真相和谎言蛊惑他们、半真半假地撺掇,将这些人送入仙山,送到他面前,就为了将这些人送入他耳中。
仿佛是一份信函,却不以纸币为载体,隔着中间不知多少时光,经由这个少年的记忆,让两人对上了目光。
记忆中,那妖美的少年勾唇笑起来。
他轻轻动了动口型,问他:“翎卿,你是心甘情愿要做一只宠物,被亦无殊永生永世关起来了吗?”
“那些宠爱就是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你忘了你的愤怒了吗?”
仿佛一粒种子。
三千年时光磨平的杀戮之心在鲜血之下复苏。
翎卿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心口,有那么片刻的茫然,他居然忘了,忘了这份仇恨,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我知道你是谁了。”翎卿无声地说。
那少年绽出笑靥,他伸出手,递向虚空,丹凤眼中浓得化不开的餍足,轻轻地说:“我来履行我的使命了。”
“——吾神。”
世人崇拜着神,而他,是魔的信徒。
“我等您从监狱中杀出,踏着鲜血和死亡,拿回属于您的一切。”
“我将以神座恭迎您。”
那少年伸出的手掌摊开,虎口上的红痣仿佛绽开的地狱之花。
翎卿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