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算编瞎话,只不过将事实小小地扭了一圈。
比起自省,责怪自己为何如此粗心大意,生活不如意,自然是把过错全推给旁人,怪罪到别人身上来得更痛快。
只消告诉这些人,他们不如意,都是翎卿带来的,要是将来做不上神使,也是翎卿害的,他们自然就随着他摆弄。
可这也不算全是假话啊,翎卿确实想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厄运,不比这些鸡毛蒜皮严重吗?
他不过是预演了一下。
“实不实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三千年未杀一人,若非你们送上去,未来三千年,三万年,他也不会杀人,”江映秋道,“渎神便是渎神,与我说这些无用。”
不说凡人渎神,就是当众辱骂一国皇帝,还是拿着些道听途说、子虚乌有之事去骂,这都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况且,就算不是神,换作普通人,死罪或许可免,但这样私下拉帮结派地传些闲话,却更为可恶。
“哦?”宁佛微又挨了一鞭子,气息都微弱下去,却还强撑着勾起一抹笑,“那你可知,你的未来三千年,本该是什么样?”
他今日约莫是要交代了,可那又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要是能在最后关头将这个神使也拖下水……
宁佛微振奋起来。
“——要看看吗?”
他惨白的唇吹出一口紫黑色雾气,夜色昏沉,这点气掺杂在夜风之中,徐徐送到地面。
江映秋反应极快,一打扇子遮着面,一手徐徐送出一股清风。
紫黑色雾气撞上金色结界,层层金色波浪漾开。
结界上幻化出片片枫叶,仿佛在处刑台边秋日里下了一场枫叶雨,将江映秋遮得严实。
他再变换了个手势,枫叶反卷,就要将这些不明雾气囚起。
“雕虫小技,你这些鬼蜮伎……”
紫黑色雾气如入无人之境,自枫叶之间渗透而过,连混沌都须得花费时间才能撼动的屏障仿佛不存在。
轻轻落落,就朝着江映秋飘去。
江映秋惊讶了下,却也没松懈,足尖一点,就退了远去,重新捏诀,不再是禁锢,而是直接就要将其打散。
他轻轻击掌,平地升起无边幻象,天地笼罩进金光之中,万兵破地而出,就要将这不起眼的雾气绞杀殆尽。
“没用的,”宁佛微轻轻道,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他,“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你,和老师,还有其他人,都不是。”
大地之下,丝丝缕缕紫黑色雾气冒出,顷刻间就成了一片大雾,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江映秋心脏凝固,“你究竟……”
“到后边去。”天边传来淡漠嗓音。
江映秋肩上被一阵风轻轻一带,身如薄薄落叶,轻飘飘被送到远处,身前亮起一枚符咒,将他周身三丈雾气清空。
他骇然抬头,便见着前方的身影。
“大人!”
“亦无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处刑台上,宁佛微飞扬的丹凤眼眼尾一点点垂落,眸底生出黑色火焰,见着了一生之敌一般,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
亦无殊将他布满仇恨而扭曲的那张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漫不经心道:“好丑。”
宁佛微冷笑。
却又忽而想到了什么,心中怒气一扫而空,充盈上诡异的满足感,看这位神明,也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唇一点点挑起。
“是吗?”
“那你可知……”他不顾身上绽开的伤口,朝下方探身,唇角越裂越大,眼中布满红血丝,成了一副癫狂的笑脸,“我这副神情——想将你除之而后快的神情,本该出现在谁的脸上?”
亦无殊一边眉梢轻轻一动,“你想说翎卿?”
宁佛微意外,“你竟然还有些自知之明。”
亦无殊没搭理这遭。
“我该怎么称呼你?”
漆黑色雾气中,白衣神明立在原地,诸般邪祟不得近身,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他看着上方的少年,轻声道:“宁佛微?还是……”
“——翎卿?”
“?!”江映秋大脑轰隆隆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监督雷刑久了,雷声贯耳,被雷劈坏了脑子。
大人说这是谁?
宁佛微唇边的笑却越发猖狂。
“不,是我猜错了。”亦无殊挥散这些雾气,侧首道,“你怎么配?”
“是,我不配。”宁佛微竭力仰起头,全然不管两臂吊得太久,动一下都如万蚁噬心,痴迷地将脸靠近了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