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彧等到了将近午饭点才再次出现,他很想假装什麽都没有发生,结果排演了上千次的第一句话就出错:“你……早上吃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今天来这麽晚,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麽?”他怕极了她说好消息是何宇浩回来了。
“我能看见一点了,两只眼都是。”
“真的?”
“嗯!”她随着他的起立擡头,他知道她能看见自己的身影了。
“找过医生了没有?”
“还没有。”
……
“医生,她现在视力完全恢复还挺有希望的吧。”
医生赞许地点头:“这个康复速度确实算快的,但也不能懈怠,还是要继续努力,争取让你男朋友早日带你回家啊。”
陈显莹有点尴尬地笑,换了个话头否认:“我会让我男朋友早点给我带回家的。”
她的泪水,在“何宇浩”给她那个告别的吻之後,就流干了。
或许她还会再大哭一场,不知道什麽时候。
最起码现在戚彧在身边,她还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对于戚彧是个什麽样的角色,总之戚彧对她来说一直是个罐子,她把笑容和能量装进去,把善解人意和陪伴装进去,这些是她没错,但这不是最需要被拥抱的她。她很少很少对他露出真正的脆弱。
即使知道他喜欢她,即使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有恃宠而骄的资格,他头顶还是写着“戚大少爷”几个僵化了的字,始终冲刷不掉。
“康复在即,戚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外面怎麽样了吧?”她循着地板的颜色走路。
“正常发展,你已经改好的我送给工厂了,剩下的给部门做,”
终于把自己走累了,摸着床沿坐下去,戚彧也许还在等着回答她的下一个问题,一块灰色的色饼飘在半空,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衣服吗?
她笑了笑,假装自己看得清楚,盯着他的来处:“我问的是天气。”
“哦,”他也笑,陈显莹听到一声颤动的呼吸,“天气很好,你把墨镜带上,我带你出去走走。”
踏出昏暗无光的病房,她邂逅了人生中明度最高的一个午後。
医院的疗养条件很好,院内就有不少树木,她沿着树影,踩着前面戚彧的影子,在树林间绕了几圈。夏天是最浩荡的季节,树叶子凑在一起,浓郁得要往下滴,她试着用手去接,没接住,只能慢慢地把手往上擡,自己埋着头走进树荫里,她扯下不知道几片树叶子,每拐一个弯就在转角的白森森的水泥路面上撒一片。
这样再走到这里,看到地上有英年早逝的叶子,她就知道该转弯了。
戚彧穿的也许是一件灰白相间,水墨印的衬衫外套,V型的平驳领里面露出白色的内衬,或者扣子能往上扣一点的话也可以没有。她只能看见他衣摆飘荡,缎面的单衣灌着暖风,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而好像後脑勺长眼睛了似的,总和她保持着刚好的一段距离。
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她不低下头找树叶或影子也熟练地转弯,转弯撞上了他幽暗的目光。
他总回头,在她不会擡头的时候。
第一次被她逮住,他显然有点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转回去,若无其事地接着走,就待在原地了。陈显莹实在不理解他这个人,怎麽会胆子小到这种程度,走上前去,拽着他衣服一角晃了晃,给他找台阶:“走累了?我们回去吧。”
戚彧低头看她的动作,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伸手把她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换成了和他更靠近的那只,然後往前带路,示意她一路就这样抓着他衣角回去。
陈显莹也没说什麽,她只掐着能裹住半截大拇指的布料,跟着他进了住院楼,世界一下子又暗下来,她有点不适应,不自觉加深了手上的力道。
两个人有手有脚有交流能力的健全人,就靠着这点力道传达情绪。
她每每加紧一点,他就再走慢一点,背就更贴她近一点。
直到进了电梯,他首先扭了一下身子,使她松手:“可以了,马上回去了。”
“好。”
她讨厌他们之间疾速升起的暧昧的氛围,这样使她对不起她昨天刚刚提了分手,还没来得及接受她满腔醉意的质问的前男友。但她又不知道怎麽和戚彧相处,难道就把他推得更远点,告诉他即使分手她心里不会有他的位置?
“晚饭到了之後你就走吧,我现在看得见了,只是不清楚,自己摸着能过,你不用整天整天的在这陪我。”还没出电梯,她就趁着失重感拒绝他的进一步靠近。
“可是,”
“部门不需要你吗?”
“啊,那,我之後就饭点时候来,你有事可以打电话找我。”
“不要玩手机,我给你带饭,你不要点外卖吃油腻和辛辣的。”
“不用到处打听公司的情况,这事没你想的那麽大。”
“不舒服或者视力有变化要第一时间按铃喊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