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半点不避嫌,随在她牛车旁,虽已不知跟了多久,却半点未出声,仿佛如此无声护送她回城归家事,便是少年此刻最重要事情般全神贯注。
江如簇想了想,放缓语调:“高大人,那日听武大人说您受伤不轻,不知现下可好了吗?”
隔了许久,江如簇都未听到少年声音,正当她以为少年不会作答时,车窗外忽然传来少年一声轻嗯。
“高大人不要嫌姎啰嗦,实则是洪水过境後,汾水沿途两岸大部分水源都可能受到污染。大人身上有伤,无论是吃用还是漱洗用水,都需切切注意,一定要确保使用干净水源。再则大人在洪水中磕伤碰伤,伤口也难免沾染水中污秽,故而,大人近些日一定要请医者随行左右,若有任何不适,以便立刻得到治疗。”
“且不说长安城帝後惦念着大人,只说大人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便知您身体是否安稳,关系到朝廷之根本。为帝後牵挂计,为朝廷大计计,不论如何,大人也一定要保全自身,确保身体康健。”
不知为何,车帘外少年忽不耐起来,扯动缰绳,引的座下神驹嘶鸣一声。
江如簇立刻闭上嘴巴,再不多说半个字。
直至车稳稳停在江家门前,江如簇已从车上下来,少年也依旧未曾离去。
反而目光灼灼望向她:“芳澜君难道无旁的话要与吾说吗?”
江如簇心中疑惑。
她实是不知还有什麽话,该向少年说。
可被少年这样目光望着,又好像她不说些什麽,就哪里不对似的。
她想了想,将早已在脑海中归纳总结的所有洪灾後如何防疫事全数告诉给少年;见少年脸色未有半点好转,江如簇又急忙将她屯积药草一事告诉少年,叫少年如有需要尽可直接到仓库去取。未曾想她这番话,非但没有使少年满意,反令他眼神中冷意更甚。
江如簇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错愕望向少年。
“姎愚钝,不能领会高大人话中之意,还请高大人名言告知。”
少年眉头紧蹙,满眼不赞同望着江如簇。
江如簇仰头,望向背光骑在马上少年,灿烂又明亮阳光似是给他整个人披上一层金纱,叫江如簇只看一眼便觉得眼前少年贵不可言,又风光霁月。忽然,江如簇心中一动,她突然明白少年想听什麽了。
她深吸一口气,笑望向眼前光明磊落少年。
“大人与姎此刻虽都站在太阳下,可阳光却只照在了大人身上,而姎站在黑暗里。”
“姎知大人心中依旧怪姎利用大人,还大胆在殿前行欺君事;姎也知大人此刻愿意给姎解释机会,已是姎之荣幸,可姎依旧没什麽好说的。大人,姎只是在为不得不为之事,姎所做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但这些不足以与外人道。”
“大人若非要姎说些什麽,那姎今日便告诉大人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大人这般渊渟岳峙君子,与姎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大人若心中厌恶姎这样狡狯之人,姎日後一定想方设法,不出现在大人眼前。”
少年眸色深沉如水。
他紧紧皱眉,目光如晦盯着江如簇,突然一扬手中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整个下午,卉儿行事都小心翼翼,时不时还特地探查一番江如簇脸上表情。江如簇知她心中所想,却并不点破,更不解释,只随意找了一卷书,如往常般坐在廊檐下翻阅起来。
接近傍晚时,江守匆匆跑进院子,在江如簇耳边一阵低语。
“尔说真的,还能有这般好事?”
江守喜滋滋点头:“奴怎敢讲这种谎话诓女公子,起先奴也以为是看错了,可那金灿灿耀目光芒差点晃花奴眼睛,即便奴不想相信,也不行呀。”
江如簇半刻也等不了,立刻带守信二人出门,果然在江家城外仓库墙角一处极其隐秘地道中,寻到了三大箱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金锭子,她不由喜出望外。
她从前生长在和平年代,加之那地方几十年如一日风调雨顺。故而,她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自然灾害肆虐下的人间惨剧,也正因为如此,在她推断太原郡将有灾害发生时,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借这次灾难事赚钱。
可当她站在小楼上,望着洪水中人一个个被卷走,望着漂浮在污水中被泡的发肿的尸体,她的心还是止不住颤抖。
她第一次觉得,赚钱似乎也不能让她开心了。
她有了更加想做之事。
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些受灾民衆。
可她囤积在仓库之内的一应药草,都是联合太原郡诸家女娘一起购得的。她可以牺牲自己利益,却不能未经这些女娘同意,便私自处置应属于她们的份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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