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下手狠,他从前对青瑶是真好,捧在手心,养在楼阁,要什麽给什麽,万般娇纵,就连我老子想去听个琴都难。但那捧在手心里的人,这些年被这龟孙子糟践,生死不明,他肯定有气。那龟孙,不活剐了放在油锅里炸,都算好的。”
而这两人尽完提点之责,即拂衣而去,装忙再不露面。就留下明玉,天天独自对着这尊不知何时会爆的火山。
明玉让那小兵退下,在箱中找出一件干净衣服,给褚策换上。
褚策瞥她一眼,怒意稍平,缓声问道:“大全那儿说好了吗?”
明玉点头,“说好了,莞姑娘聪慧,也知道意思了。”便伸手解褚策衣衫。
指尖才碰到衣扣,就被他推开。明玉缩手,他又用力拉住,揽她到跟前,沉声直视道:
“你不要吃醋,我与青瑶都是前尘旧事。但我不能由她无影无踪,必须找到她,把她安置好,方能做个了断。”
明玉被他拉扯得有点疼,却不挣扎,覆上另一只手,引他在床边坐下,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不生气的。世间女子若貌美身苦,多自怨自怜,或自弃自堕,保全自己都难,更不要说怀青云之志。但青瑶姑娘,泥泞沼泽之中,悬崖峭壁之上,她都能开出一朵花来。这样的女子,非等闲人,我也钦佩。”
褚策忽而周身松懈,怒火似是被一盆冷水浇熄,定定望她半晌,最终松手拍她肩膀,自己卸下衣袍,侧过身小憩。
明玉静坐了一会儿,将干净衣服放在床边,轻声问道:“听说历国世子又使人过来了。”
“是,我睡一会儿就去见。”褚策瓮声回答,许是太累,嗓音含着惺忪困意。
明玉一面抚他,一面细声说:“那你睡,我去和他们包汤圆了。”
褚策并未回头,挥手道:“去吧。”
直到她真的掀帘出去,他才枕手平躺,望那穹顶,心绪纷扰。
他理当忧心青瑶,却止不住满脑子猜测明玉,那副体贴大度,不知是真懂得,还是根本不在意。
包汤圆是明玉仅有的厨艺。她从没进过庖厨,出嫁前也没学过拿手菜,只有汤圆包得趁手。
韩宁磨粉,莫初揉面,她挤好糯米粉团,掐凹,填以炒熟的芝麻粉丶花生碎丶桂花糖,再揉捏得一个个白胖莹圆。动作熟练,包的极快,不多时就全部包完。
宝镜站一旁赞叹,韩宁抹掉鼻尖一点白面,张嘴嘲笑,“狗腿子小丫头,搓个团子要是还不会,她十几年白活了。别跟这赖着,去找些活干!”
宝镜没趣,翘这嘴巴走开,明玉掏出一条丝绢递给莫初。
她从莞妹那里回来,一个哑婆与她擦身而过,手中便多了这条丝绢。
她打开丝绢,上面写道:“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清扬婉兮,我心恋慕,欲付瑶琴,约以为锦城西。畏子不来,饮恨焚琴,携子而来,沥血焚琴。”
而後落了一个羽字,附一枚指印,指印果然光滑无纹。
莫初低声问:“真的要去?”再将丝绢递给韩宁,
明玉点头。
莫初踟蹰,“白羽心术不正,若是你去了有什麽闪失怎好,不如将信给君侯看,让他带人杀了白羽。”
明玉道:“不会有闪失,白羽藏身锦城,可见已是穷途末路,困兽垂死。若是告诉君侯,他正在气头上,兴师动衆,反倒危及青瑶。你俩身手好,跟在我後面,就当是放饵诱鱼。”
她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说——
白羽是白笠遗孤,自幼与大全一同长大,于族人中还有多少声望,于大全心中还剩多少情意,十分难说。
若是褚策明晃晃冲去杀他,极有可能遗留许多敏感麻烦,与南夷生间隙。
再说大全若知晓此事,恐怕也会接管白羽,将他囚禁几年,再改名换姓,送去那不知根不知底的地方,娶妻生子,享静好岁月。
这等便宜,明玉半分都不许白羽捡。小幺妹的血债,必定要白羽偿还。
莫初依旧犹豫,韩宁干脆,丢回那丝绢,不耐道:“写的什麽乱七八糟,看不懂,快点抄家夥,速战速决。”
明玉到了锦城西郊,便有一婆子引她到一所破屋里,周身搜索,验明没有刀剑锐物,再由後门带出,反绑双手,蒙上黑布,带上一辆牛车。
牛车行得时快时慢,弯弯绕如驶在九曲羊肠道。
明玉心笑,锦城郊荒凉,哪里有逼仄村落,九曲羊肠道只怕是故意走出来的。她算好方向,便知这是锦城以西的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