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春雨◇
◎“你下流!”“我爱你。”◎
原来明玉在外宅住着,因无聊生思慕,理清许多事来。
想褚策对她情意如猛火电光,又不似一时见色起意,倒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回忆细节,惊觉他与从前遇见那人有点点相似:
都熟知兵家战事,去过许多地方,好酒好笑语,爱吃汤圆,不吃芫荽。只是武功路数全不一样,而身形上,褚策比那人更魁梧壮实一些。
但这些,都可以藏,可以变。
于是暗结愁肠,期盼他是他——那少时美梦和时时泛起的零星希冀便开花结果;
却又怕他是他——怕真相大白,他存心骗她两回,她就再找不出借口原宥。
而那褚策攥住她的手抱定,醺然间娓娓道来:
“我小时候顽劣,被师父罚,放到深山里思过。那是寒冬腊月,漫天大雪。我在暮雪山中独自走了很久。又饿,又累,又冻,又怕,感觉快要死了。直到夜里,雪停了,我走到山腰,见到远处有一团冒烟的柴火,想是先前有猎户在此歇息,忘了灭。”
“我赶紧跑到火边,重新架好柴,添柴吹气,小心看护,那火竟然重新燃起。我偎在火边取暖,再不觉得冷,好好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火还旺着,我又跑出去,总算逮一只兔一只鸟,就着火烤熟吃了,也不再饿。”
“後来,我玩心渐起,觉得有这一篝火,山中的时日便不难熬,煮滚雪水泡干粮吃,四处跑跳,玩的不亦乐乎,根本不愿回去。我砍折了许多柴,将火越烧越大,可谁知我柴堆得太高,火焰点着了树,呼呼啦啦蔓延山林。我深知闯了大祸,也怕被烧死,就仓皇下山,跑回去了。”
明玉不明所以,他便猛抱她到膝间,炽烈道:
“卿卿,我一见你,就想起那天走在雪山上。你于我,就是冬日的火,暗夜的光,所以我爱你,也有那麽爱你。”
明玉一时语塞,不知该怎麽接话,十足感动,又有些气馁。顿了一会儿,不死心又问:“那你第一次见我是在哪里?是不是在我家?”
褚策甚是疑惑,“你家?不是,在并州。”
旋即放声大笑,“讲笑话,若是你在家时就让我碰到,哪里会有後来许多事。我立刻把你捆起来,绑在马上抢走,等你家里人找到,肚子都大了。”
明玉羞恼挣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褚策突然皱眉,面色严峻,手却挠向明玉腰肢,“今夜你古里古怪,尽问些玄话?你实话说,是不是你从前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情缘,你暗自当我是他?”
明玉一惊,面上笑着,躲开他那双毛躁手,直说“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褚策抱到她床上,腾手拉下红帐。
“进了家门,名正言顺,我不会再对你客气,你最好乖,最好老实,若是心猿意马,我就——”
“你就怎样?”明玉轻声笑问。
“我就很伤心。”
明玉笑得发颤。再望他,率真之态又不像从前那人。
从前那人,言大而夸,话说的有趣敞亮,做事却藏头路尾,戴着个破面具,巧言令色,潜到别人家里,哄骗少女。而她自己也上套,为了那人,嫁到西厥一年都不许敏木尔近身,而今,看褚策与他稍稍相似,便希望他就是他。
十分荒唐。
罢了,本就是段虚无缥缈的臆想,权当一场怀春迷梦,醒了就散,再不做思念,不做追究。
切勿枉自嗟叹,休恋东流逝水,且自新改性,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脑中回响青瑶的唱词,明玉抱紧这鲜活丶真实,包容她以绵绵爱意的躯体,终是敞开柔软之处,随他一起沉浮,与他唇齿相依。
正至意浓时,褚策陡然擡她起身,如夏蝉依附树上。而那鸳鸯锦被滑落,她雪人一般不着片缕,坦露在纱帐透进的红光中。
她大惊失色,周身酡红,羞怯蜷身骂:“你下流!”
他却含住她的嘴唇,哑着嗓子热烈说:“我爱你。”
红帐外烛光跳得紧。
褚策手指粗粝干爽,抚琴般轻拢细拈,由下而上,明玉便似春雨浇透的新芽,不能承其重,亦飘摇不知所踪。
一时极轻极远,似处云雾之巅,一时被重重拉回,似坐热泉之上。而他当真没再客气,前所未有的强势,直教她空空抓向床褥,一阵麻颤。
她虚喘着叫唤几声,他益发勇毅。眼前红的绿的紫的黄的,搅成漩涡飘过,万花盛开。
她既羞怯,又委屈,还有许多畅快。心叹,要死,这人真磨人。
*
转眼已是立春。肃陵虽仍有寒意,好歹东风解冻,拂散了寒冬沉闷。
府中喜迎春日,树枝满挂春幡,门窗屏风贴上春胜,院中廊间人声蓬勃。
明玉不爱串门,躲在在房中临摹字帖。见宝镜捧一盒绣线悻悻而归,支颐打趣问:“怎麽,近来有手下使唤,宝姐姐反而闲的不高兴了?”
宝镜充明玉陪嫁丫鬟进府,当了西院大丫头,手底带了近三十个丫鬟小厮,说话做事便有了底气。
又因明玉待她亲厚,全没什麽怕人的心,立即说道:“闲倒是不闲,就是没正事做。我不像小姐心宽,君侯快一个月没来,还有心思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