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想西南征战,褚铭命史骏做副都统,究竟是想监察褚策,还是留褚策一道护身符,明玉也说不清楚。
总之这对父子,关系值得揣摩。单看褚策似是胸无芥蒂,私下里“阿爹阿爹”地回忆,亲切又乐呵。
明玉正想着,剪下一支含露花枝,听宝镜低声道:“哎哟,李姬又来了。”
她起身望去,不禁噗嗤失笑。是一丰腴女子,沿着鹅卵小径款款走来。
那女子面上妆容明艳,头上珠钗乱颤,圆厚耳垂上,吊一双绿石耳坠子,迎着光叮铃一闪,晃得明玉眨一眨眼。
宝镜还未行礼,她便笑说免了,抓住明玉赞叹道:“明姬真是国色天香。难怪君侯往常不着家,如今却留恋西院,步子都挪不动。明姬站在这花丛里,仪静体闲,荷衣翩动,灼灼然如芙蕖出渌波。”
明玉笑而无话。
这李茜有趣,言谈里总夹杂些诗词,似故意显摆识文通墨般,可没头没尾,拗口又生硬。
李茜咯咯自笑,侧身扶一扶花叶,埋怨道:
“还是明姬庭中的花树长得好,怒放争春,我那院里,竟没人移栽些花草,无半点颜色,看着让人胸闷。”
明玉打趣:“这不怪我不安排。谁让李姬房里,有个宝贝疙瘩,君侯特意嘱咐,不让人翻土移植,生怕青气花粉冲到了娇儿。”
明玉所说的娇儿,就是褚策幼子恪儿,李茜所生。那孩子还小,身体有些娇弱。
宝镜摆好茶点,请二人坐下。明玉笑说:
“春天里确实该换换样子,扫一扫闷气。我本打算让人给你换窗纱,你今日来了,就自己选个颜色,我看紫烟罗和绿蝉纱都是上品,你都瞧瞧。还有几样新送来的摆件,精巧可爱,也想给你送去。”
李茜微微凝眸,而後妩媚笑开。
“明姬爽利人,理家以来与我们许多好处,我心里感谢,却没什麽得体的回报,趁巧我娘家送来些胭脂,便捡些好看的送来。”
身旁丫鬟珍珠捧上礼盒,宝镜落眼一看,见礼盒只是寻常黄木刷层红漆,盒底垫了一层薄绢。在精巧茶具边上显出寒酸样。
李茜只好赧颜补道:“我家乡産胭脂,包得素简些,其实好用,你别嫌弃。”
明玉连忙让宝镜接下,只想听闻李茜拮据不是假的。
她虽是岳子期远亲,在府中受厚待,却有个性贪吸髓的娘家要贴济,总攒不下钱来,与旁人交往回礼都自损脸面。
便说道:“甚好,我才说不够用,你就念着我。我听说君侯允你五月回乡省亲,想来要带些礼回去。眼下我正好方便,就带你去库房挑挑,账房若是有宽裕,也支你一百两银。”
李茜面上一红,急道:“明姬是当我专来哭穷索好处?我不至于降格至此。我今日来送胭脂,是因你平日与我交好,也确有一事相求。我娘家母亲有恙,我担忧得紧,想提前回去看看。我已与夫人说了这事,夫人让我来问你。”
明玉眉头一沉,不接下话。
女眷回乡省亲不算小事,便是提前推後,也唯有褚策能作主。李茜思亲心切四处求讨可以理解,谢夫人明知家规,却叫李茜来找她。
而眼前李茜,眼眶泛红,攥紧茶盏,乞求望着明玉。
明玉终归心软,松口说道:“未得君侯准,回乡肯定不能提前。但你先去城外道观祈福,也算尽了孝心。等君侯回家,你再去说明请求。想来他也会准。”
“正是,正是。”李茜一听,如临大赦,立即喜笑颜开,连番感谢明玉。可她姿态过于讨好,明玉一时不适应。只劝她喝茶看花,说些闲话压过。
佐茶点心里有一样山楂糕,李茜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碟。
明玉笑问:“好吃吗?”
“酸甜爽滑,入口无渣,明姬屋里吃食也不俗,怎麽做的?”李茜又拿一块。
明玉有意戏弄她:
“你说不来索好处,却捧着我的山楂糕不放手。这麽贪吃酸的,想是前些日子在书斋前打转有了效果。”
李茜一愣,讪讪放下糕点,旋即羞红脸笑道:“明姬坏水露出来了,别人笑我,你也笑我。”
李茜年貌成熟,体态丰满,自从生了儿子,胸前更是波涛汹涌,裹都裹不住。一抹软腰,像是拉不住下围,走路一扭一扭。
这好生养的模样,男人瞧着喜欢,在女人堆里却屡遭作弄。
明玉听说,那有些尖刻的湘娘子,私下笑她作母鸡。前阵子褚策归家,李茜夜夜腆着脸在书斋前转悠,闹尽笑话。笑话出处不知,龌龊难听,说李姣婆发痴,钻人被窝。
“还是叫个大夫把把脉吧。”
明玉索性把玩笑开到底,顺便打探一下那钻被窝是不是真的。
“不必,这事我最知道。我是天天盼,可上个月来了葵水,让我难受死了。”李姬摇头,十分失望。
“无论如何,山楂糕你还是少吃,吃多了易滑胎。”明玉指指李茜下围,“我看你有福相,又殷勤努力,指不定哪天又给君侯添丁,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李茜惊讶,显然不知这些事。默了好一会儿才叹道:“明姬心善,好意提醒,不像周围那些人。因我是岳大人远亲,不敢明着生事,却暗里叫些虫蝇围着我打转,就是想看看我肚子有没有动静。”
明玉好奇问:“家里有这样的人?是哪些人?”
李茜不答。
明玉安慰道:“别怕得罪人,你养育小儿,院中里当清静些。正好,库房与马厩里老嚷着缺人手,我向你借些人手用用可否?”
李姬喜笑颜开,迫切点头,“好,好,有几个倒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