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离家◇
◎你们叔嫂在我地头上幽会,还敢和我提颜面?◎
褚策与谢湫说完事,得安平递来字条,便未返回酒宴。褚桓褚栗见他不在,也兴致阑珊,没过多久就打道回家了。
而他已喝了不少酒,自觉身上酒气浓重,怕惹明玉不喜,与穆云山岳子期游园散酒。
走到水廊处,岳子期忽而神色变幻,无端反向拉他,指着天傻笑,“看,鸟在飞!”
褚策推开岳子期,笑骂,“蠢材,鸟不在飞,难道在走?”
却一回头,遥见阁中褚萧与明玉形影纠缠,二人各扯着一段披帛两端,褚萧拽紧明玉衣袖,似是依依不舍。
从他的角度看去,确是这样。何况那玲珑一点朱阁,碧树掩映,长窗摇晃,展露两幅倾世容颜。
人衬景,景亦烘托人,明玉与褚萧,像是画卷里的缠绵伉俪,又像一对天上谪仙。
倒是他,站在远处突兀可笑,粗俗莽夫一个,棒打鸳鸯,大煞风景。
那羞恼便如火龙般从他胸口急蹿到脑中,哪怕早知明玉恨极褚萧,说起都咬牙切齿,但他从没见过她与褚萧的相处,不知真假,只想她是装的。
他又有一套浅白道理未曾言说——
凡是爱恋,都求心心相印,你不给半分回应,别人怎会纠缠痴念许多年,纵是没有主动,也必定没把话说绝,有半推半就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盛怒加上酒劲,他理不得穆云山与岳子期一旁阻拦,瞋目扼腕,抄起棍子便冲将出去。
明玉惊得失色,瞧他手持凶器的架势,必是冲来要把褚萧打死。一时也不知如何妥善处置,慌忙开门对褚萧喝道:“山脚东墙有道窄门,赶紧由那里跑。”
褚萧亦是骇极,再没半句多馀啰嗦,沿着明玉所指路径飞蹿逃跑——
他太了解褚策秉性,从小说要就要,说打就打,何况醉酒之下睹得这般刺激,必定蛮气发作。至于打死之後褚策夺职削位又怎样,一命呜呼的可是褚萧自己。
褚萧惜命得很,为前途,也为与明玉长久将来。便不以为跑是懦弱,而是着眼远处,不吃眼前亏。
直到跳出窄门外,他稍安定一些,扭脸深情说道:“玉儿保重,等我。”
明玉捡起一根木棍,往他腰上猛一重击,喝道:“滚!”再关紧门,用木棍插上。
褚策奔到她跟前,已是脸红筋涨,周身热得要冒出火来,怒目切齿吼:“让开!”
明玉贴门不让,只扯紧他袖口。
“你别再追他,若是你在这别馆将他打死打伤,如何收场?大公子对你动武才遭夺职削爵,前车之鉴,你现今周围有多少眼睛盯着,岂能行差踏错?况且今日这事宜小不宜大,闹出去你和我都颜面丢尽。”
“颜面?你们叔嫂在我地头上幽会,拉拉扯扯,你还敢和我提颜面?若不是被我撞见,你是不是打算和李茜一样,搞出个野种让我养才算完?”
他怒意更甚,挥棍砸往木门,木门登时裂了个洞。
明玉面色惨白,却毅然不挪开。
“我与他没有纠葛,是他潜进来纠缠我,我若有心与他私会,何必递你字谜,叫你来寻我?”
褚策怒火中烧,不及细想其中事。
“你就巧言善辩!要是你们二人没鬼,为何一见我就跑?你还更痴心,放他跑了,你来挡道作掩护!”
于是拉开明玉,两脚踹破那窄门,擡脚还要再追。
幸得岳子期和穆云山赶上,合力按住了他。
岳子期箍住他脖子,吼得声嘶力竭:
“三哥别激动,明姬说得有道理。你看个一眼半眼,不知其中原委,不要平白冤枉谁。就算你抓住了他,打算如何处置?前前後後你都未细想,万万不可莽撞行事!”
而那穆云山也知其中利害,强按着褚策不放,又回头横眼冷扫明玉,尽是轻蔑鄙薄。
待这事平息後,明玉禁足在家。褚策避不见她,一天黑口黑面。安平莫初欲宛转劝他几句,都被他一通臭骂。
次日,褚策又让仆从收拾衣物,预备出去住。岳子期不大放心,借着送他从中调解。
“我断定明姬没有与褚萧私会,才想开口说两句实话。她与褚萧有深仇大恨,也不是那爱钱爱俏的短浅小妇,怎会与褚萧生私情?”
“我听说她是见我们玩赏舞姬,才避去园中,还给你留了字谜,叫你去寻她。她若真与褚萧相会,何必多此一举到这个地步?”
褚策不语,这无需岳子期点明,他昨夜冷静下来也想清楚。
可见明玉与褚萧,真是不期而遇了。但就算是不期而遇,也让他窝火——
昨日情形像是绘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画,膈在他心里躲都躲不开。他几度气到心塞之馀,还有那麽一点点,自惭形秽……
而岳子期又说:
“她见褚萧,该是眼红心切要雪恨,可她能放下仇怨拦住你,倒是令我惊异。她不是护褚萧,是在护你。若她有十分恨褚萧,便有一万分顾念你。把你看得比其他都重,才能在一瞬之间,理清利害,放褚萧走。”
“我说的你必不尽信,可两害相权丶并行计算时最显人心。她对你真心,你却是呕一口气。你若只当她作寻常女子,处一阵就算了,我什麽都懒得说,但你偏偏……你与她吵闹,自己跑出去住,又是何苦?总之,男女情爱,最经不起消磨,逞气消磨殆尽了,都得不到好处,两厢自苦。”
褚策长叹口气。岳子期说的话他听得进去,可他的心事却无法说给旁人听。
他也是这时发觉,明玉与褚萧的关系,始终是他心里的刺,平日不发作,碰到就难以愈合。
他们从前究竟有没有私情,在并州有无做过什麽事?
他一夜猜测,想问又怕问。深知哪怕答案为否,话问出口就回不了头。明玉心里添一道裂痕,他的猜疑也会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