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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铜镜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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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消散，柳臯化作一团岚烟隐于桃林。明玉忽地肺腑一凉，“爹爹——”她喊，却喊不出声。只见眼前恍惚大亮，一个细软女声在耳边唤：“娘子，起来了，苏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原来真是梦。明玉挡了挡眼睛，心中尚有不舍，见宝镜正挽起床帐冲她笑。蹙眉埋怨：“你如今是真是越来越大胆子，随意怠慢我了，窗也不掩就撩帐子，晃了我的眼怎好？”

宝镜晓得她不过嘴上厉害，不会真怪自己，便只是笑，扶她起来梳洗。

年前明玉逃去国北，把宝镜留在阳城府中。宝镜与家中一衆奴婢，都可算吃了大苦头，有的下狱，有的流放，有的卖了。明玉回来後，把他们一个个都寻回来，原处安顿好，又分了些赏赐。奴婢们自是不尽感恩，也晓得明玉当真是个宽厚主母。

“姑姑一个人来的吗？可有人起伺候？”

苏夫人就是苏晚春，她来府上，约是代长公主来看看明玉。明玉怕她等，催宝镜动作快些。

“是一人，午膳後来的。我去迎的客，本说来叫娘子，但夫人说让你多歇会儿，自己在花厅等着。夫人原用过饭了，我让绿枝伺候茶水点心，陪着和夫人说话。”

宝镜一气儿答完，显是已将苏夫人作贵客，不曾疏忽。明玉一边往花厅赶，一边嘱咐：“下回姑姑来，直接告我，可别叫她等。”宝镜应了。

到了花厅，果然见着晚春坐在东座品茶，与绿枝一说一笑极融洽。她天生一副绵软好性子，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人也多喜欢她，除了柳姝城。

见明玉进来，晚春赶紧起了身，不敢摆长辈架子，拉着明玉的手上下打量问候，终盯着她的肚子欢欣笑：“怎的一回来就这般大了。这是有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是觉着长得比别人家大了些。”明玉携她坐下。

“那就是随他爹，大个子。可要苦了你了，你怀着难受吗？”晚春满脸关切。

“不苦不难受，乖得很呢，从不折磨我。”明玉抚抚肚子，似是满足。忽眸色微闪问：“阿娘呢，她好吗？”

“好着呢，你别担心，养好胎最紧要。”晚春面上笑，实则心下也挺无奈。

长公主与明玉这母女俩的关系有些尴尬。

明玉刚回阳城，里外事多，又怀着身孕，未能去琼苑问长公主安。她也无法劝褚策去——长公主毒了褚策亲老子，还曾张罗着把明玉嫁给老七。就这两桩事，他忍着不去找长公主算账都算很克制了，哪敢指望他去尽孝道。

偏偏长公主那边架子足，一贯自傲，只觉儿与婿都已回来，不先拜见她，她也绝不低头示好。于是，哪怕听闻明玉怀孕，她也不差人来探望，送些体己东西。还是晚春看不过眼，非要跑出来看看明玉。

但她不会与明玉说这些，只拉着手心疼旁的。

“我方才一路过来，见府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都你一个人操持的？他兄弟家的几个，都没说过来帮帮忙？”

“没。”明玉摇头。

先前褚萧占着阳城，肃陵侯府便遭了几轮查抄，一些机密物事幸好保存着，可值钱的东西就四散到外头去了。这些天不断有人运送回来，归拢安置也需耗不少精力。按说，褚策那几个在同在阳城的弟媳妇该过来帮一帮手，可除了老五家的来了一次，其馀都不见踪影。

其中原因是这些妇人心思多，考虑着明玉名声不佳，先与褚萧不清不楚，後在国北流落那长时间，不知还能不能保住位份，守住荣宠。与其对着这不确定的三嫂讨好，不如等那铁打的三嫂——谢韵仪回来，再来上门才稳妥。

“也不是我一人，安平在呢。”明玉不计较这些，笑答。

晚春稀奇了：“安平不去跟着君侯做事吗？”

明玉道：“他不去，他要在家里帮我。”

这真是怪了，晚春心忖。要说主公初掌大权，正是心腹阉宦大展身手，扎根衙署的好时机。安平平日就得力，这时却窝在家里处理些家宅事，真是可惜。晚春嗅出了点异样，却没往深处想，压低声问起另一件事。

“你娘叫我问你，驸马那个私生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是。他叫明辰。”明玉叹口气。这长公主，消息倒很灵通，约莫是穆云山为了讨好她，有意透露出去的。

晚春开始传长公主的话。“你阿娘说，这人不能留，定与他生母一样，贻害无穷，需早早除掉才好。你若不好下手，把地方告诉她，她可以派人去。”

明玉听罢稍稍烦躁，午间那个梦又涌入脑里。梦里爹爹说阿娘不坏，可她却不明白，阿娘为何总有那麽强的杀心。今日要杀这个，明日要杀那个，以为人杀了坏事就终止了。其实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人杀了，才是坏事的开头。

譬如以前柳臯养的那个歌姬，换做明玉，有一百种法子叫她一家从上京消失，再也不敢回来。长公主就全不会这兵不血刃，非要弄出人命。若说明辰有遗患，那也是她一手逼的。

“不必了，姑姑。”明玉轻按额头。

“你转告阿娘，这事她不要管。明辰终究是我哥哥，我最难的时候救过我。他性情不似生母，更像爹爹。他自小流落在外，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苦，弄得身体不好，也没几年活头了。往後我叫他跟着我，我自会看紧他。”

这话让晚春暗叹，叹服明玉这份问沈稳宽大的胸襟，比许多男儿都强。而实际上，长公主的担忧，还有一份对家主之位和家财的考虑。这些她不要，却不想好给了外头女人的儿子。她让晚春提醒明玉，可晚春已不想提。眼前的明玉，早无需受这些内宅妇人的思虑捆绑。她便低声问了更紧要的一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办法，让褚铭再醒不过来？”

明玉擡眼，微微震惊，不作回答。

晚春向来在察言观色上有些轴，看明玉不声，赶紧劝道：“你阿娘叫你快拿主意，或劝劝你郎君，一不做二不休。否则醒来，又多麻烦。他是褚铭亲儿子没什麽，你就说不好要遭罪了。。。”

又举宽袖遮住明玉的手，掏出一个细瓷瓶子过给她。近乎耳语道：“这是上次老七给的，你阿娘留了些，你要实在没有法子，就拿去用。说是滴在茶汤或者香里。。。十滴。。。”

却话未说完，慌忙闭嘴，因廊间传来阵阵靴声，珠帘碎响，褚策大步走了进来。见晚春在，点头寒暄：“苏夫人来了，你们在说什麽？”

晚春面红，只回了礼，口讷不言语。

她本就心思单纯，方才又谈着谋逆的隐事，一时脑子转不过来。眼神飘忽，更是可疑。

明玉只好悄然把瓷瓶收进袖里，起身打圆场道：“姑姑说你坏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