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交易◇
◎他说他累了◎
杨蕙没有过整夜,不到子时便离开了。可这也足以让排屋炸了锅,美人纷纷挤来杨蕙屋里,问她,那肃陵侯长得什麽模样,凶不凶,为人如何。
杨蕙不说,她有点小迷信。怕事还未成,嘴快给说破了。直到接连六夜,东吉亲自来排屋接她,去得愈来愈早,回得愈来愈晚。与褚策同席用了晚膳,呆了一个整夜,她才蒙着被子与交好的一个女孩说,肃陵侯不凶,长得英俊,很有。。。嗯。。。男人味。
男人味?那女孩懵懂,不解其中意。
杨蕙频频点头,她原也不懂。见了褚策,才知那词就是专门形容他的。
尽管他们在一起只是吃吃饭丶品品茶,有时话连都不说,他看书练武,她在一旁插花弄香。可她眼睛离不开他,偷瞟他雄健身姿,刚毅神色,心里小鹿乱撞。
这是闯进她幻想的男人,把女郎心里温润如玉的情郎形象击得粉碎,纠纠独霸心头。又想起,从前听闻他有两位夫人,还鄙夷他是好色武夫,可如今——
杨蕙咬着帕子沦陷了,他便是有百八十个媳妇都不稀奇,那般男子气概,多的是女人愿意跟他,杨蕙只盼自己能成为其中一个。
可她是好人家养出来的正经姑娘,入宫本是要做妃嫔的。褚策没有更进一步,那些倚姣作媚的行径她也干不来。只能等黄昏来临,在书房陪伴的时候,脱下素色罩衣,露出一身水红的掐腰广袖裙,默默跳了一支采莲舞,娱心间人。
春日的黄昏自带一番诗情画意,杨蕙那纤腰红裙更是给素闷的家中添一抹亮色。褚策不是瞎子,不禁受了吸引,放下手中书卷看她。
她也望着他。
府中戒音乐,没有丝竹鼓声相伴,杨蕙仅凭着心中的节律缠绵起舞。一道金光透过窗隙投到二人之间,如一带水波荡漾。他们似隔在银汉两岸的恋人,彼此相望,目中闪灵犀,脉脉不得语。
一股淡淡的柔情和哀愁。
杨蕙终究想令情郎快活些。伸出一双秀美的手,做成个鸟影,绕着褚策身影打转。淡金色的光映在她指尖上,莹莹剔透,她巧笑倩兮。
褚策却心神一窒,想起了明玉,以前也曾这般贪玩。
通常是她做完了活儿,他还伏案忙于冗务。她就会做鸟影,唧唧唧地闹。有时闹得他专不下心,索性掷了笔,叉起双臂,张牙舞爪作个大鹏,抓起明玉的手狞笑。
“好俊俏的灵雀儿啊,就让我大鹏抓回洞府,当小媳妇,生一窝小雀儿吧,哈哈哈哈!”
两人便抱着在窗下笑成一团。。。
旧回忆刹不住叠叠泛起。他先想起西南,与明玉重逢,她也如那夜的杨蕙,跌入他怀里,他说“姑娘小心些”,趁机抱了她的腰;州牧府月夜,她讨他欢心,秋凉光着脚下水,他一边心疼,一边贪看;肃陵新婚,她似由云顶的仙女化作他人间的妻子,一身素雅红裙,娴静坐在金光的尽头,朝他笑。。。
褚策恍惚,又与带走杨蕙那夜一样,误认了眼前人。不自主伸手,碰了碰地上的手影。
杨蕙霎时双颊红晕,含羞草般蜷了起来。他笑了,准备再逗一逗,却听得门外东吉的声音。
“娘子!”
东吉惊异,嗓子跟着打抖:“娘子怎的来了?娘子息怒,奴。。。奴这就把她领走。。。”
明玉并不理会,显是已看到了屋里发生的一切,径直往里头走。杨蕙见势不对,赶紧上前问安,明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走近跟前,紧盯着褚策。
“你在做什麽?”她问。
褚策不答。她厉声再问:“褚三,我问你在做什麽?她是谁?”
褚策依旧无声,屋里一片压人的沉默。杨蕙倒懂事,上前屈膝行礼,好声圆场。
“回夫人,妾唤杨蕙,是奉大王命来侯府的。妾陪伴君侯在书室,只是陪读解乏,并无越矩之事,望夫人明察,息怒!”
她不开口还好,一出声,明玉更是暴怒。越过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扇了褚策一掌。
“褚三,你好狠的心。”明玉骂,眼泪汩汩涌出。
“我阿娘刚走,还未出殡,你就让这女人穿红戴绿,大白日与你舞乐宣*淫。我那头辛辛苦苦给你怀孩子,你在这头跟人厮混,你对得起我?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她揪着褚策衣领质问,眼泪沾他衣襟。却看他还是不出声,似对着一堵墙在吼,失控又扇他一掌。
到第三巴掌,她的手腕才被褚策轻轻握住。
“柳明玉,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回去,我累了。”他紧蹙着眉,神情烦倦。
明玉双唇簌簌,眼泪直从腮边滴到地上。“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你累了?”
“当初是你要娶我,你带我来允阳,你让我大了肚子,前几日你还说要我。现在喊累,是有了这女人,就想听你君父兄弟的话,休了我吗?”
她以为褚策会说不,可他却说——
“我不知道。”
揉着眉心,语声疲惫。
“柳明玉,算我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我没能耐,又负心,你放过我,让我歇一歇,我真的很累。。。”
他从未这样,一身峥嵘霸气似被抽干了一般。明玉听这话里的决绝之意,也似堕入冰渊,心中後背都是无尽的冰凉。
顿时发了疯,挣脱他的手,又要打他。可听身後杨蕙揪心地哎一声。她回头望望这鲜亮的纯情女郎,又擡头看看自家男人,那巴掌终是没落下去。衣袖一拂,掩面哭着,捧着肚子蹒跚出去了。
走到廊间,忽地双腿一软。东吉去扶,她一把推开,凄声朝院外唤:“安平,安平——”
这一喊,忽让褚策来了劲,追到门前,捏紧明玉肩膀大声吼:“你叫什麽安平?他是你什麽人,你就唤他!”
明玉已站不稳,抱着廊柱哭泣,根本不理会,只一个劲儿喊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