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家点点头,「奶奶这话说得是。别瞧奶奶府上是买卖人,可这形容气度,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说话的工夫,日出寒山,明灭薄雾。二人忽觉船晃荡两下,不知何故,船家忙出舱去瞧。但见一个穿着官差服色的男人立在甲板上头,打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正要上前问询,谁知那人急步冲上前来,一刀便架在老头子脖子上。
这老头登时唬得跪在地上,啻啻磕磕,连声央求,「官爷饶命丶官爷饶命!不知小的犯了什麽事,还请官爷明示!」
那官差斜下眼,满面凶相,恶狠狠迸出一句,「快解缆索!将船调头!」
西屏听见动静,踅至门口,将帘子挑开条缝望去,心内疑惑:「怎麽会有官差?」又听见这人说话,心下猛然大悟,哪是什麽官差,分明是强盗!
她忙退进舱内,欲要找到藏身之地,却听外头栈道上一阵脚步乱杂,紧着有六。七名官差挎刀而来,顷刻将栈道堵个水泄不通。
偏此刻船已离岸两丈远,那贼人又将刀比在老头子脖子前,为首的官差不敢妄动,只得向船上喊话:「赵成!你跑不掉的,小姚大人早就知道是你,叫我等暗中盯着你两天了!不信你向後望!」
那叫赵贼的慌着扭头,後面不知何时也冒出条船来堵着,另有几名官差立於船上,真格是前後夹击,全没退路。
那老船家却是个有眼力的,趁这赵贼心神大乱,纵身一跃,跳入水中逃命去了。栈道上的官差一见人质脱身,也欲跳水追来。
说时迟,那时快,赵贼迅雷不及掩耳钻入舱内,胡乱一抓,持刀挟出西屏,「不许过来,谁敢上船我先一刀杀了她!」
栈道上众人见还有人质,纷纷立住不敢跳水。赵贼见慑住这头,又押着西屏走向船尾,朝那船上喊话,「你们也不许近前!给我让出道来!」
刀锋向西屏脖子上紧了紧,西屏仰面避着,看见这赵贼胡子拉碴,嘴巴藏在胡须里颤个不住,眼色比她还惊惧。
也不知这姓赵的犯的什麽案子,弄得这样腹背受敌。瞧这情形跑八成是跑不掉了,也是她倒霉,无端撞上这路倒尸!
赵贼不闻她惊嚷,倒好奇地斜下眼来看她一回,见她脸上从容,不得不将刀锋又逼近两寸,捏紧她的胳膊,扭头四顾,只恨船上已没了撑船的人!
正发急,忽闻栈道上传来个男人的笑声,「这就叫道尽途殚了,赵成,我劝你趁早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那赵贼扭头望去,栈道上几名官差已拉弓张弦,立箭待发,一片肃杀气氛。唯有一个青年飘然淡远地立在前头,一双桀骜轻狂的眼睛正朝船上望过来。
赵贼一时由急转悲,化悲为笑,「小姚大人,不知你今日弄得这阵仗,所为何事,难不成是我赵成哪里得罪了你?」
小姚大人?也姓姚?西屏虚着眼朝栈道上望去,虽瞧不清面容,但看那青年的身量个头,猜测年纪,倒像是大姐姐家的二公子姚时修。
领头的官差抢白道:「赵成,你这是明知故问!」
「不必跟他废话。」那姚时修拦他一下,目光凛凛地射到船上,「你知法犯法,监守自盗,按罪当诛。」
这赵贼慌乱起来,「凭什麽认定是我盗取了官银?!官银失窃那夜,不该我当值!我在福缘酒楼和人吃酒,吃得晚了,已过宵禁时分,我便留宿在店内,酒客夥计皆可为我作证!何况库衙看守严密,凡上下值差役,皆要搜身,我如何盗得?」
「库房内有一地道,直通库房後头那堵院墙底下,尽管事後你将院墙外那个洞口填平了,可那一处新生的苔藓还是留下了痕迹。」
赵贼一听,脸色稍变,「可那条地道你早就叫人试过了,狭窄得很,连个孩子也爬不过去!」
时修不疾不徐地道来:「人虽不能通,狗却可以,赵成,你训出了条十分聪明的狗。那夜虽不该你当差,可你在白天当差时就暗将银子分别装在几个包袱皮中,藏於库内架下,你的狗从暗道爬进库房,顶开那块地砖,嗅着味寻到包袱皮,拖入暗道中,送去库衙附近的福缘酒楼,如此来往几趟,那狗又将地砖扒回原位,神不知鬼不觉,两千银子就这样送到了你的手上。」
赵贼仍强作镇静,「就算有这样聪明的狗,来往数趟,福缘酒楼里的人也不会看不见。」
「他们当然看不见,因为你当夜假装吃得酩酊大醉,借了酒楼後院夥计的房间稍作休憩,狗是从酒楼後门钻进去的。」
「那後门落着锁!」
「可门缝宽大,正好可容一条身量瘦窄的狗挤身出入。」时修不慌不忙地踱着步,「五更後,你假借吐脏了夥计的被子,要替人家清洗,将银子藏於被中带出了福缘酒楼。那夥计还奇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赵大爷,那日却忽然十分有礼起来。赵成,你那条狗我已在武定山上找到了,怪只怪你不够狠,只将它弃於山林,倘或换了我,事成後一定先宰了它。」
赵贼一时说不出话,忖度半晌,回过神来,捏紧了西屏一笑,「偷盗官银是死罪,我赵成算个什麽东西,今日射杀了我不要紧,难道要这个无辜妇人替我陪葬?小姚大人,你爱民如子,不如叫那船家过来替我撑船,等离了江都县,我便放了他们。我赵成虽充不上什麽英雄好汉,也能言出必行。」
时修侧首打量了几眼早爬上栈道的老船家,提起腕子向他招一招,待他跑到跟前来,睨着他问:「你们是从何地来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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