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顾不得浑身是水,忙打拱,「回大人,我们是从泰兴县来的,那船上是泰兴姜家的二奶奶,小的送她来江都县投奔亲戚。」
时修乍紧了眉头,「那妇人可是姜潘氏?」
「正是潘氏。」
好巧不巧,他娘打发他来接的六姨妈便是那年轻妇人!
时修暗忖须臾,扭过脸,向船上没所谓地笑起来,「你所挟那妇人,原是泰兴县人氏,泰兴县自有泰兴县的父母官,干我江都县何事?我只管办我手上的案子,别的一概不管。」
西屏听见这话,目光不由得朝他飞钉过去。他那张笑脸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显得分外冷漠。
再瞧那赵贼,更是慌张,直抓紧她侧身立着,瞻前顾後地防备着,「你身为扬州府七品推官,泰兴县难道不是扬州府所辖?泰兴县的百姓难道不是扬州百姓,你敢枉顾人命!」
时修颔首一笑,又朝天上望去,咂了咂嘴,「啧,我身为刑狱推官,主掌诉讼监察之事,不过一介文官,并不擅武艺,如此情形之下要我救人性命,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你若能放了她,算她的造化,你真要拉她陪葬,也是合该她倒霉,朝廷怪责不到我头上,反正你是一定要死的。」
此话一出,那老船家也急起来,忙跪下央求,「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呀!要是二奶奶出了事,叫我回泰兴去如何同她夫家交代!」一面向身旁几名官差摆手,「千万别放箭,千万别放箭!」
嚷得那赵贼益发焦灼,满脸大汗,恰是此刻,一箭由後头那艘船上射来,咻一下,正中赵成手腕,「咣当」长刀落地。西屏眺望过去,那时修手里正垂下一张弓。
他不是说他不擅武艺?
这空隙里,数箭其发,赵贼顷刻间倒在了她脚下。伴着一阵哄乱,船上连番晃荡,像是好些人跳了上来。她没顾得上,只愣着,盯着裙下几滩血渍,那血缓缓向她银灰的软缎鞋淌过来了,她忙向後跌退两步。
身後正有个清冽的声音唤她:「甥男时修,见过六姨。」
第2章花猫!待你姨妈敬重点!
忽然他那张脸显露出一丝无措,「六姨,您哭了?」自己心道,八成是给吓哭的。
才刚还奇她一个荏弱女子,被人拿刀挟持着也不叫不嚷,原来早是吓傻了,看来还是个脓包。
他暗暗蹙额,朝搬抬赵成的两个官差望去,抬着下巴,「那贼人已经死了。」
西屏忙拭泪望去,船已不觉间靠回栈道,官差们收了刀弓,正忙着收拾这摊子。
为首的班头特地跳上船来和时修打拱,「小姚大人,小的们就先回衙勾差了,等明日您到堂再结案。」
时修点点头,「赵成养的那条狗叫人好生喂着,那可是功臣。」说着调转头,见西屏还有些吓得呆呆的,便歪着眼看她,「六姨,我叫下人来替您搬箱笼?」
西屏这时方恍过心神,茫然无措地点点头,隔会才向他有礼地微笑,「你是大姐姐家的二少爷?」
「正是时修,我娘打发我来接您归家,没想到却撞上那碎尸万段的赵成,惊吓了六姨。」
斜日半江,他眼睛里金色的光却像晨曦的寒露,有点漠不关心的冰冷。西屏联想到他娘,仿佛又从十几年前跳到她面前来似的,百媚千娇的脸盘子上常常神色倨傲,却十分爱笑,一笑起来,连那点倨傲也显得可爱。
那时候西屏四岁,跟着她娘改嫁到张家,张老爷年过四十,膝下五个子女皆已成年,差不多都嫌她是填房继母带来的女儿,又还年幼,都懒得理睬她,只出了阁的大姐姐每逢回娘家时还肯抱着她逗弄几句。
那时姚家贫寒,大姐姐常回娘家打秋风,西屏见过她和张老爹爹争执,印象中也是和时修一样,常带着点鄙薄倨傲的神气。
西屏没怪他,仍然含笑,「你跟你娘长得有些像,不过还是更像你爹。」
一个年纪相当的年轻女人长辈似的说着话,时修听不大惯,不知回什麽好,只不作声。
她并不介意,朝岸上望去,「听你们方才说起来,那姓赵的盗了官银?原是库衙里的官差?」
时修稍稍点头,「监守自盗,自绝生路,不必理他。六姨的箱笼是在舱中?」
不等西屏应答,他自顾朝岸上招招手,叫来几个姚家的小厮。西屏便忙引着众人进舱中搬抬行李,一面请时修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
舱内并没个随侍的丫头,时修记起他娘说的,这位六姨因为有些不检点,自去年秋天她丈夫过世後,在夫家就大不受待见,大概是这缘故,夫家并没个打发下人跟着来。
不过他娘也说了,那些话也未见得是真,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个美貌寡妇。
别的无证可考,这「美貌」却十分经得住检验,他端着茶盅暗窥对面,西屏静静地坐在窗户前的椅上,一身素净的衣裳,珠翠未佩,脂粉不染。
两个人好一阵不开口,各自呷茶。
搬抬完三口箱笼,有小厮近前来和时修打拱,「二爷,都搬完了,咱们赶紧上车回去吧,太太还等着您和姨太太回去呢。」
时修适才立起身,「六姨,请随我归家。」
一开口,发现喉头有些干痒,大概是沉默得太久。
随他上岸登舆,来了两辆马车,一辆装了行李,二人只好在一辆车上,对面坐着。西屏见他稍侧着身子,从窗户挂着的竹帘中望向窗外,阳光一条条的细细的映在他脸上,栏杆似的拦住他的目光,他并不朝她这里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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