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这间本不应该关着门的铺面,却是门户大开着。当然这不是因爲闹鬼,而是在铺面的中间,一条梨花木的板凳上,坐着一个人。一个跟我一样,浑身被雨水打湿,如同行屍走人一样的人。而这个人我很熟悉,因爲在几分锺前,我才重重的的在他的後脑上敲了一下。
「大哥,你?」这一次,当明子看见我的时候,他竟然不再逃走。不光不逃走,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的平静。
「我什麽我?要碰女人,也不知道找个野鸡儿下手,还是在自己的家附近,你真以爲那些警察都是吃白食的吗?」我的责备,当然不是明子想要从我嘴里听到的话。在他那张虽然不过二十多岁,却因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而泛着蜡黄色光的脸上,泛着一丝无奈的表情说道:「不…我是说,大哥,你回来了?」
「你说呢?」我的嘴里,只是缓缓吐出来了三个字。
「你回来,是打算找他报仇吗?」
「不是他,是他们。」
我的话很简短,说得就像是谜语一样。但明子却听懂了。他摇了摇头,小声叹了口气的说过:「大哥,放弃吧,你…你现在是斗不过他们的。」
「这跟你无关。」
「无关?」明子苦笑着说道:「既然你说跟我无关?那你爲什麽要来见我?」
我沉默不语。
这一次,明子似乎终于明白了我内心所想的事情,缓缓说道:「大哥,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看的起过我。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替有钱人找女人的皮条客而已。但是那天的事情生後,你应该知道我的爲人了吧。我既然现在敢叫你一声大哥,那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当时以你的地位和头脑,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更何况是你现在呢?」
「我现在怎麽了?」我的话虽然出口,但两个人都沉默了。这个让聊天陷入尴尬的问题,在旁人眼里也不需要回答。现在的我,所处的境遇并不比明子现在的状态要好。身体羸弱,孑然一身。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只是一个比起流浪汉稍微衣着干净一点的人而已。更何况就在刚才,这一份仅存的干净,也被一场大雨给完全破坏了。
「我给你那个毛巾擦擦水」明子说完,就要撑起身子站起来,然而他站起了一半,却被我又按回了椅子上。我看着一脸疑惑的他,一边从衣服里拿出一样东西,一边说道:「知道刚才我用来敲你脑袋的是什麽东西吗?」
「什麽东…?」我不等明子说完,就将一件东西放到了明子的面前。而就在这一瞬间,明子的表情变了。我说不出他此时内心到底是惊讶还是怀疑,抑或者两者皆有。但当他看见自己面前的包裹中,放着的一堆盘根错节的银链子时,他的眼中突然放出一阵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这是真的东西?」明子的声音,跟他此时仔细抚摸着桌上那件银器的双手一样颤抖着,急迫的向我询问着心中的疑惑。「你已经找到了?」
「不错,这是真品。」
「大哥…这东西你是怎麽来的?」
「这你没必要知道。」我若无其事的将那个在明子眼里,似乎比这个世上最名贵的饰还要值钱十倍的将那个银器收入了自己的衣服里,然後说道:「你觉得,现在我还有多少胜算呢?」
明子的眼神,恋恋不舍的看我收起了那件银器,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好,大哥,我尽快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刚才被我抓住的那个小护士他们医院进行疗养,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他。」
「哦?想不到,找了这麽久,他竟然敢躲在那里。」
「很多时候,他跟你一样,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明子话没说完,突然就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麽话一样,立即停止了自己的话语。
「嗯,明天早上七点,来我楼下等我。」我没有去计较明子说了什麽,只是答应了他一声後,就从他栖身的那个破旧的铺面走了出来。外面的雨依然下个不停,而我的内心,却反而在冰冷的雨水中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山城,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成爲了国民政府在这个乱世里的最後一块净土。政府高官,商界巨头,都把根据地驻紮在这里。社会实践在这里酝酿,政治恶斗也在这里酵。无数人的生死,恩仇,欲望,激情,也在这个密封的空间中交织,让这里一会儿极乐窝,一会儿,是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