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荣大悦,饮下一杯,神情骄满,一扫阴霾。
心里道:“什么奇祸不奇祸的,这破落道人不过我请来一戏子罢了。叫他耍戏即耍,叫他饮酒即饮,何敢说个不字。”
这时罗千问道人:“喂,你从哪里来的?”
道人回答:“我是成都人。”
罗千鼻子里呼了一声,伸出两指对着道人点了点:“巴蜀地方,穷乡僻壤,竟也有你这样的人材。”
陈邦志转过来道:“先生,你将这仆人塞入地内半截,已好一会儿,若将他弄死,岂不是个戏伤人命?”
道人笑笑:“你且放心,我饶他去罢。”
又将手在那仆人脚上一按,说声“入”,一直按入地内,踪影全无。
院上院下,顿时哗然。
柳大为拿起一大杯酒,至道人面前说道:“先生真仙,弟子诚服,求请先生教我一二法术。”
道人将酒喝了,摇手道:“我自唐德宗时避乱巴蜀野山,访求仙道,日食草根树皮八十余年。后炼金石为丹,细心研求,复尝三百颗始得须眉改易。仗离地之精,吸太阳之火,凭借本身三昧,修炼成道。此道至大,并非立竿见影。法术我教不了,还请见谅。”
柳大为神色黯然,随即坐下。
崔荣道:“法术不愿传授,好丹药可否来几粒?我此前说有奇宝珍品赠予先生,并非空话,就在此处。”
招呼仆人去拿,须臾两人抬来一箱,打开尽是金银财宝。
崔荣站起深打一躬道:“先生今日驾临,寒舍受庇不浅,我等殊以为荣,求请妙法丹药。若得长生之道,自然延福乡里。”
脸上谄媚,施礼恭敬。
陈邦志竖起拇指道:“好大哥,深得圣人品德。易经曰‘天道恶盈而好谦’。又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大哥谦卑自处,还想着造福一方,是以天道君子为法,故有此举。”
说罢自己嘻的笑了。
道人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丢在崔荣面前:“喏,这便是刚炼得的好丹药,你收着。”
崔荣捧起木盒,打开一缝儿,见是一整块雪白晶莹之物,如碧玉一般。
心下深为欣喜,连连道谢,也藏于怀内。
罗千道:“喂,你把那仆人弄没了,须寻个法子再给大哥补一个。”
道人将长须一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着我哪里再寻第二个?”
罗千道:“真是见鬼话,他明明入地内了。”
道人将指节轻叩桌面,说声“出来罢”,那仆人赤着上身,从桌底下钻出来,站在崔荣旁边,神情和做梦一般,罗千问话也全不知晓。
众人大异。
柳大为道:“此乃替换法也。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谓神乎技矣。”
崔荣兴趣大起,问道:“先生,你可会请仙女不会?”
道人答道:“请真仙女下凡,与别的戏法不同,我系掌法之人,必须在这院中设一桌素酒席,方能请来。”
崔荣道:“这个容易。”
就吩咐仆人抬来一张桌子,摆上些素食。
道人在酒杯中沾湿了手指,隔空往院墙上随画了两扇门儿,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猛睁,额上肉瘤一抖,大喝道:“众仙女不来,更待何时!”
只听得门内吹吹打打,曲尽宫商。
众仙官修谨凝眸,含笑等候。
少时起了一阵香风,满院都是芝兰气味。
众人嗅了,如痴如醉。
香气过处,门儿遂开,从里边走出五个仙女来。
只见兰麝芬馥,穿着金缕云衣,袅袅乎露几行媚态。
鹤羽仙裙,系在腰间,凌凌乎凝百道晴霞。
面和皎月争辉,眼和秋水同清。
笑语盈盈,仪态万方。
款款玉步,分花拂柳,个个赤足,却无趾迹。
崔荣见了,魂销骨噬,目荡神移。
那五个仙女走到院中间,深深的一拂,随即歌的歌,舞的舞,聘聘婷婷,锦簇花攒,端的有裂石停云之音,霓裳羽衣之妙。
凡间女子,何能比拟万一也!
歌舞既毕,一齐站在桌前,众人啧啧赞美。
惟崔荣脑袋和转轮一般,歌舞久停,兀自在那里晃圈不已。
道人笑道:“我意欲劳烦众仙女敬各位朋友一杯酒,可使得么?”
柳大为赶紧说道:“只怕我们没福消受。”
崔荣大嚷了一声,手舞足蹈的喊叫道:“快,快拿大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