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眼与他对视,顿了一顿,“所图不同,他们打了胜仗加官进爵,你是要将拼命打下的膏腴之地,让给阳城那些人吗?”
她这话说的隐晦吞吐,只怕兆头不好,褚策听得明白,那意思就是:王子致师,若死,历国就是褚萧或者褚荣的;若残,此生便做不得王储。
褚策十分感慨,轻轻一笑,揽明玉靠在肩头,抚摸她颈侧碎发,声音格外和暖:
“你替我想,我很高兴。再能替我想到这一层的,就只有子期和云山了。便是张奇,跟了我这麽多年,一听我去,连声叫好。他还是想打胜仗,想凯旋归国,意在为王效死。”
明玉擡头瞪目,他又将她拦下,在额间轻轻一吻,说道:“但这样也有好处,忠勇无私,正是军中柱石。不然个个巧心算,人人图茍免,怎能打出好战事。眼下将士疲乏,流言四起,虽不是我有心偏私,但对待东北两军确有实别,难免有人念私寒心。而我一马当先,削了刘原,正是驱散流言,复我军之勇的好机会。”
他又似无奈,摇头笑一声,“功名富贵险中求,我有今日尊威,人人礼让,父王青眼以加,全靠手上一支兵马,无数部将丹心追随。从前每一场仗,都是舍命打下来的,早已习惯。何况利弊权衡,那是对外。舍本逐末,伤了根基,才是大错。”
“只是叫你担心了。”
明玉听完心里微酸。人只见高楼辉煌凌云,却不知高楼要承雷鸣雨打,想他也有艰难处。
忽觉耳边贴上一片软热,是褚策凑近在脸上琢磨,她便不说话了,垂手坐着任他动作。
不料他将她抱起,走到门口放下,倚门油笑道:“小娘子别多虑,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睁大眼睛看看你郎君如何过关斩将。郎君保证完好归来,将今夜欠你的都补上。”
至两阵对立时,褚策当真领了十五轻骑,跑去刘原阵前致师挑战。
刘原听报,大为奇异,问道:“当真有人前来突营挑战?”小将答道:“是,正在阵前叫骂。那人看着年轻,相貌平平,马具甲胄不见贵重。”
刘原冷笑道:“想是将张辽逼急,派了个愣头青前来送死。”于是安排迎战,又遣弓*弩手就为准备。
褚策久等刘原不出,又破口大骂起来,身後十五骁骑勇士也驰马狂笑不止。这时有一人冲出阵营,吼道:“何人挑战?”
褚策持缰立马,银枪一指,喝道:“叫刘原小儿出来。”
对面那将怒吼一声,横槊飞骑而来。褚策一人一马冲去,十馀回合後,横扫那将头颅,跃马背上凌空接住,十五骁骑骤生高呼。
又见两将跨骏马冲突奔袭,夹绕褚策缠斗。褚策忽而跃身马上,忽而吊身马侧,晃亮银枪挥刺劈挑,无数虚影闪烁,一会儿之後,一将落马倒地,正中胸口。另一将首级被褚策高举手中。
那十五勇士虚晃长*枪,仰天长啸,绕褚策奔腾,铁蹄踏起尘土一片。身後亦欢声如雷,气势甚壮。
忽有马蹄阵阵,是敌军中再杀出一队精兵,为首的雄壮如虎,坐下一匹通体黑亮的良驹,手握长刀,身披黑光甲,怒目吼道:“老子便是刘原,阵前岂容无名竖子嚣张。”
褚策笑道:“无名竖子,好过藏头小人。”
说罢,策马当先,十五骁骑紧随参战。但听精兵之中有一人大喊:“褚三,果是褚三!”
明玉站在阵营後一辆战车上,距离前方遥远,即便凝神聚眼,也看不太清楚。
那熟悉人影,似是化作一个火点,在黄沙浓尘中偶尔飞溅翻滚,一会儿又不见了。
耳边吼声震耳,不时有人报传前方战况,她再看一眼张奇,他也迎风坐在战车上,脸上表情既激荡又沉着。张奇听完来报,从容指点部署,看上去颇有大将之风。
明玉气得眼横眉竖,心道:你们俩倒调了个转,你没用打不得,才让他去致师叫阵。
忽然依稀看到空中乱箭如雨,从敌阵方向飞来,似是匆忙慌乱射出,毫无章法节奏,只一味放射,不分敌我。
远处那团人马登时溃散,隐约有战马嘶鸣,想是中箭所致。
明玉踮起脚攀车椽远看,竟是再看不到褚策身影。
她心里呼啦啦全崩盘,掐着指甲双目干热。
褚策死了?她慌乱。
莫非她天生的命硬克夫,嫁一个死一个,生就要做寡妇?
她左思右想,繁乱而悲壮。擡眼望张奇,怒火迁移,又在仇家里再添上一个刘原,半个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