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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英雄帖 ◇（第1页）

56英雄帖◇

◎肃陵侯，一切都是老婆子我唆使的，丫丫是个好孩子，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你能不能◎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到青瑶手里。

那是一块铁符，通身染朱红，鸟身兽面，栩栩如生。兽面威怒，嵌了绿石作眼，森森发光。

青瑶认得，这是南夷人族长的鸟符，大统领的象征——

二十年前族长白笠死前交给甘姨婆，甘姨婆本拟事成後交给白羽，不想此时功未成，身先死，匆忙传给青瑶。

青瑶忙推道：“不行，不行，这是要给三弟的，我不能要。”

甘姨婆惨然一笑，“拿着，後面你给不给阿羽，你自己思量。真正要给你的，是这个。”

她将手伸进贴身的衣兜里搜，半晌，搜出一叠纸折。

青瑶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一长串名字，按“白，覃，甘，全，马，刀，沐”等字分类。

青瑶明了，这几个字是南夷人的姓。姓下面密密麻麻的，就是二十多年前到现在牺牲的人的名字。

她在里头看到一个名字，熟悉，揪心——刀，阿芬。

“丫丫，你看这纸上，都是我写的，这些名字，我个个记得。二牛，阿成，小钉，雨妹，七壮，媚儿，阿穂，兰芝…我不一个个背了，这都是你们姓覃的，刀姓的阿芬是你亲娘。”

“你要把这纸保管好，回头把近年没了的人清点清楚，写上去。你要把老枪也写上去，他姓马。”

青瑶泪眼朦胧，捧着那张纸沉甸甸的。

南夷人宗庙被毁，沦入奴籍，不许祭祀，不可称姓。

久而久之，许多人都忘了自己姓什麽，忘记古早时祖先在这西南大地，兴农耕丶冶铜铁丶创百艺丶宣天道丶明教化。

“鸟符，图腾，玉印，都是虚的。但这些名字，是活的实的，你得记着。只得记着这些，才会知道你那些怀疑丶灰心丶计较是多渺小，才会知道有多少人与我们一样，为了族人不作奴，命都不顾。

这才是南夷人的骨气和魂，真正可贵的东西。只要魂还在，代代传下去，总有一代，可以翻身做人。”

青瑶点头，将纸仔细叠好，放进衣中。

甘姨婆说了许多话，耗费体力，显是不大好了，脸上痛楚之色隐藏不住，忽而全身抽搐，吐了三次。

青瑶摸她身子一分分冷下去，哭着叫她别再说话，但她似乎还有话在犹豫。

终是知道大限将至，她屏住气，流出两行老泪，抓了褚策说道：

“肃陵侯，一切都是老婆子我唆使的，丫丫弃你跑了，我避不见你试探你，都是我老婆子的错。丫丫是个好孩子，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连说几个能不能，後面的话竟说不出了。

便是一代女杰，此时也是父母心——

希望孩子做对的丶大义的事，却怜她已吃太多苦，挣屈辱钱，走阴阳道，怕背後艰险伤了她，念及再不能照拂看顾，便违着平生信念，拉下老脸，要给她铺最後的退路。

褚策会得她意，断然说道：“姨婆放心，我会照顾青瑶，此事一过，我就把她绑回阳城，严加管教，与从前的人和事都断了。”

甘姨婆用力撇了撇嘴角，轻怨道：“蛮子，果真是蛮子。要不是老婆子挨不住，哪舍得把丫丫交给你。”

褚策笑道：“女大不中留，那可由不得你了。”

甘姨婆微微笑两声，半眯着眼睛，眼光又落回青瑶身上，再也不离开。

“丫丫，这个人可靠，你就依你的主意做吧。但你这孩子，性子冲，争强好胜，以後要改，不然做什麽事都要吃亏。你看到大全和他说，他那火急火燎，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脾气，也要改改，总是不知道轻重。还有阿羽，我最忧心，他没别的大毛病，就是心事重，拿他爹的死磨自己，你要多劝劝他…”

说到後来，她声音越来越弱，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听不到，合上了。她被烧伤和病痛磨得狰狞的脸上呈出一片安详，周身似有一种萧冷的平静，落叶归根的圆满。

“姨婆死了。”青瑶脸上泪痕已干，站起身来。

肆意悲恸，长歌当哭，都是闲人才有资格干的事。青瑶此时倒是平静丶和缓，但那平静下面蕴藏了什麽，不得而知。

“三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一生都报不完。我知你营里不能乱哭的，但能否找个合适的地方，将姨婆烧了。”

南夷人都是火葬，合着山木烧成灰，撒到林里河里。

褚策允了，张手要去扶她，她却後退一步，眼睛望着门口。是甘姨婆的部下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