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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英雄帖 ◇（第2页）

当下两厢戚戚，喑然洒泪。有人问姨婆留下什麽话，青瑶回答。

但其中那叫阿昌的汉子，听她自称青瑶，沉痛之馀上前一步问道：

“原来是徽大叔的娇女，如意楼的青姑。从前总听人说，青姑手段比徽大叔还厉害几分，却没福分见上一面。前年我去找我妹子，被青姑轰了出来。不知我那妹子九儿，现被青姑提拔到哪个贵人家去了。”

褚策听得，暗道不好，九儿这个名字，他似乎听青瑶提过，好像说送给了猪狗不如的关城吏。

阿昌意图不善，褚策暂不动作，一旁静观——他们自己的事，外人插手只会更乱，能自己解决清楚最好，解决不清真要动手，这麽一点人，顷刻就能制服。

青瑶凝望阿昌半晌，走近说道：

“我记得你，阿昌是吧。前年冬月拿着十两银子赎你亲妹九儿。你跟着姨婆混的有点出息，不忘亲妹子，这样很好。但劳烦你用脑子想一想，九儿是我从官奴里买出来的，在官府里备过录，怎能叫你赎出去？去哪？官府要说法，要追查，一查就牵出一片人。除非你将她一条尸给我，才能算完。且你再想想，为何你妹子一进如意楼，你就得人指点，顺利上西山？都是九儿，和我说有个亲哥散在外头，托我想法子找你，送你去姨婆那。”

阿昌霎时没了言语，细细回想，竟发觉从前经历与青瑶说的恰好对上——

他那瘦弱苍白的小妹，被人插上稻草，带去官市，走过街角看到躲在茶铺後的他，用口型和他说，别管我，快跑。

但青瑶的话，他始终不愿全信。为什麽？那可是青姑，大叛徒徽叔的亲女，自己也臭名昭着。

都说她一张巧嘴，能把树上的麻雀哄进油锅，与关锦两城甚至都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有说不清的交情，不能点破的生意。贱价买了南夷姑娘，□□好了高价卖，流水的莺燕去，滚滚的雪花银子来。

那时他被如意楼的女人轰出去，尖酸奚落一番，心中更恨。恼狠在他血气方刚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直要将他捅成马蜂窝。

他该为这恨找个出口，恨世道？恨厉王？自然是要恨的，但世道与厉王，看不到摸不着，空空如也，他便将那恨意，分了一半，对准吃人不吐骨头的青姑。

许多人都是这麽想，他们不知道青姑与姨婆丶大全的关系，只道她为虎作伥，坑害他们的女儿姐妹。是以，青姑的名声是坏透了。

阿昌眼中升起一股热气，振声吼道：“便是你说的对，许是你那时又有什麽鬼计谋，姨婆大度，乐做好事，自然不会拒绝。你旁的不要扯，就说我妹子九儿，现在在何处，做什麽？”

青瑶望他许久，方慨然一笑，道：“阿叔养了一双好儿女，有血性有志气。你妹子九儿，和你一样，刀山油锅，豁出一身命，要问厉王讨公道！”

这话一出，掷地有声，不止阿昌，连同其他南夷壮士，皆是愕然。

青瑶又道：“诸位都是随姨婆出生入死的勇士，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我也无需再瞒。事情说清，算是为死了的姑娘正名。”

“我们这些年做的，明面上无非就是南夷女人一贯做的事情，卖嘛，卖笑丶卖身嘛，赚的一点钱，私底下贴济家里，到年纪放出去配种，配完接着卖。再就病死了，或是被客人鸨母打死了，没人知道。”

“但你们若是真留意过上湮，不妨想想，这几年里，是不是死的少了，赚的多了，那心狠手辣的齐人鸨母，被人挤兑走了，甚至来逛的客，都比从前规矩了。人人说我独霸着上湮，买卖女孩，没错。我要是不独霸，齐人中的贼婆子就要独霸，我不买女孩，女孩就要去别处遭欺辱。只要在我手上，日子总会好半分，但哪怕是半分，落到人身上，有时也是一条命的事。”

“大家说我生一条三寸不烂舌，招摇撞骗，哄有钱人，哄自己人，也没错。我确是哄了，从前是哄肃陵侯，现在哄关锦城的权贵。还不止我，我手里的女孩子，也都一样，为了一点钱，什麽事都敢干。但我们哄来的钱都去了哪儿，你们却不知道。”

说到这里，青瑶眼圈发红，回头看褚策，却见他巍然坐在一旁，面无异色。方知许多事他早已知晓，却还是愿意帮自己。

她心中酸楚，自忖多年以来对他不住，却不能细说，又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南夷人起事，钱粮兵马不济，交起手来，敌不过厉王精兵，战士病死饿死，不计其数。而你们如今，广屯粮草，养得起人口，还能买马。你们手上的兵器，哪一件不比父辈精良？都说是问江湖□□买的，但为何从前买不到，如今买的到？钱又从哪里来？”

“我青瑶不敢托大，说都是上湮功劳，但少说也有一半。再者，你们偶然得的情报密信，躲过厉王追剿，又是谁传给你们的？今日便和你们说清楚，都是你们在上湮卖身，在齐人府里做奴的女儿姐妹，拿命换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真心喜欢这几章，写的很投入。我想写那些真正的为了自由和尊严奋不顾身的英雄，例如甘姨婆。

她不仅强悍，而且坚韧，她经历背叛，最後选择宽恕。我时常想，那些被经历过背叛的英雄们，是否会心灰和痛苦，是否怀疑和犹豫，听到人们替他不值会作何感想。但我在写甘姨婆时，这些都得到了解答。

英雄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做想做的，哪怕一个人半条命丶四面是敌丶身後无名都会去做。世界是由这些人改变的。

其实这一章讲的是传承和记忆。

他们要恢复自由身，肯定不是依靠青瑶或者哪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是一代代的意志的传承。甘姨婆就是延续火种的人，有她，才有青瑶他们。而反过去推，正因为有英雄贴上的那些牺牲者，才会有甘姨婆。

甘姨婆更看重牺牲者的名字，而不是鸟符。因为她认为权柄丶符号不重要，重要的是族群的记忆和骨气。她可以忘记仇人，却不能忘记义士。

我还是没觉得男主多情。

这时候其实是多件事情一并发生，所以剧情中的实际时间很短，他还没有找到女主在哪里。

他对青瑶和甘姨婆所说的话，都是让姨婆放心。他和青瑶心里都知道，是不会在一起的。

男主身居高位，却能够对青瑶和甘姨婆以及他们的起事産生理解和同理心，并且由心佩服甘姨婆他们的骨气，我认为这是非常少有，很可贵的。

女主能够看懂他这种可贵。

为什麽会写这样一个男主，可能因为我不相信有那种对所有人都冷淡，只对一个人温暖的人。我觉得没有同理心的人，不会对任何人好。有同理心和正常情感的人，不会只对一个人死宠而完全无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