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微澜◇
◎谢夫人若是悍妒翻脸,也不至于这般沉不住气◎
褚策至现今只得了两个儿子,大的不到四岁,小的刚满一岁。
他回阳城述职时,允阳王褚铭私下叮咛又叮咛:
“三儿,事固然要做好,家里也得加把劲,你看看你大哥,子嗣繁盛。你呢,就两个,招人闲话。但为父知道这不怪你,你东奔西跑,在家时日少。又缜密,外头的女人信不过,这事便耽搁了。你这次回去,别再屁股长刺似的往外跑,在家多待一阵。要是谢家那女子不行,你就找其他人嘛,多找几个。不用管什麽嫡庶,反正都是你的儿,孤的孙。”
这话关切,又蕴有深意。褚策觉得重任在身,士气高昂。他倒是极愿意谨遵父训,拿出兢兢业业的态度去造人。可回到肃陵,见到明玉,又如栓在磨边的驴,围着她转,偶尔失蹄踩踩别处,心有忌惮。
方知那苦功夫需对着明玉下,才算一纾心结,两生欢喜。
他落眼见到桌案上摆的一只药瓶,拿起深嗅一下,笑哄道:“小娘子何必吃飞醋,只停了这药,给我生个儿子,我必然哪都不去,天天陪你。”
“不好!”明玉脱口而出,劈手夺过药瓶。忽又自觉过激,神色有些慌乱。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是她揶揄他,不想他反客为主,要她生子。
她不愿意,却没有理由拒绝。
自古以来,女人嫁人生子,仿佛天经地义,无人逃得脱。哪怕口衔金玉降世,贵若天骄,似那滢川公主,不也被彰英夫人磨圆棱角,绑在屋里受孕,无人敢指责声张麽?
倘若女子体虚保不住胎,或逢歹运难産丧命,世人都只会说此女命薄,无能为夫家延续香火,哪理会其中缘故。
而眼前褚策,又一向男子气充足,与俗人无二致。道理是决计讲不通的,明玉只得胡搅试试。
便扶着木桌颤巍巍坐下,生硬挤几滴眼泪,负气道:
“也是,你一月不看我,怎知我境况?我在西南受伤丶中毒,伤筋动骨,苦楚只忍着不和你说。如今进你家门,见你不着,说都无处说,你转头就忘。”
褚策柔声解释:“我怎会忘?我不是请了大夫,专门看你吗?是那大夫与我说你已恢复康健,我才来与你商量的。”
明玉冷语道:“我康不康健,自己最清楚。那大夫当我是小户女子高攀你,好心报喜不报忧,让我多有机会讨你欢心,开枝散叶。至于我怀孕後,是不是有命生没命养,与他无关,与你也无关。”
“胡扯。”褚策愠而止住她。明玉满口有命没命,着实叫他心惊。
他沉默一会儿,无奈说道,“算了,这事是我心急求成,未多体谅你,你先好好养着,以後再说。但你要记得,别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听着难受。”
说罢他起身出去,明玉鼻中一酸,涌出阵阵凉意——
他果真也是这样,婚前说情爱,仿佛心意相通,什麽都可以不顾。等诓骗她进门,就要她生养子嗣,要侍奉父母,要主理家事,要妻妾和谐。现在一听说她不肯生育,转身便走。
于是意气上头,绝不肯就这麽罢休,追上说道:
“我知道你当我理亏,对你不住,但我自觉无愧,也不想和你吵。往後你不见我,我无怨言。若是有人说我白耗着你,不配独居西院,我就搬去南边排屋住着,你也别再见我,就当养了个侍笤扫席的闲人,帮你整理书斋,做些四季衣裳。”
褚策诧异回头,“谁让你去排屋住了?脾气急的,我说一句,你回十句。”
随後目光柔和漫开,温声道:“我不是要走。是有人送来一车皮子,我挑了一箱让安平拿来,还没到,我出去看看。”
这番小吵漫漫没重点,纯粹是明玉想到哪吵到哪,却将生子一事翻篇,又有怡情之效。
褚策当她眷恋自己,借休假推掉公事,整日赖在西院不走,说是补足先前关怀之缺疏。
第三天夜里,月圆影疏,玉阶光华,他邀明玉到书斋处理文书,文书尽毕,便挑灯对坐案前,饮酒游戏。
游戏时,明玉嫌投壶掷骰喧闹失风度,咏诗填词褚策必输无疑,便提议一人说阵法,一人破阵,一局定胜负,输者喝酒。这很对褚策胃口,兴致高涨。
但明玉实在高估了自己,虽读遍兵书手记,却远不如褚策烂熟于心,融会贯通。便是褚策让她,她也连输了数局。
她仰头喝光壶里的酒,跳起来在书架上乱翻,兴高采烈跑回嚷道:“找到了,就是这个,这个,飞马阵,你没办法了吧!”
飞马阵,相传是前朝一位将军亲创阵法,轻捷浩荡,变化万端,锐如锋矢。可惜这将军盛年遭奸臣冤杀,飞马阵就此失传。只记录在秘籍上,由後人学了个五六成。便是这五六成,据说已锐不可挡,连高祖夏侯沁,都在阵前吃了不少败仗。
褚策击掌笑道,“你真与我灵犀相通,我钻研这飞马阵有几年,而今破阵之法正想出了,画给你看。”
便持笔沾墨,一边画,一边细细解释。
“只是我这法子尚为纸上谈兵,也有弊端,後背空虚,需改良兵器,以增固防守。我已命人着手锻造兵器装备,待送达,就可以操练演习,再精进补漏,推而广之。”
不等他画完,明玉便知又输一局,伸手捂上图纸,“你赖皮,这法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褚策戳她额头,笑说:“若是非得用你知道的,就不用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