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间,时修归家用罢午饭,一面打发玢儿去县衙请那李仵作,一面往西屏屋里来。进门见西屏早已在外间备下了茶果,自己则放下门上的竹帘子,坐在卧房榻上针黹。
她没听见他进来,脖子放得低低的,身子像根给果子压弯了的枝条,能使人不禁生出几分怜惜。那细细的竹篾子将人一片片切碎了,看得益发不真切。时修在外头闲踱两圈,终於打帘子进去,「您用过午饭了麽?」
「我早和你爹娘吃过了。」西屏想起什麽来,朝他招招手,待他坐下,她去翻箱笼,取出五两银子放在炕桌上,「你替我给交你娘,我给她她不肯收。」
「这是什麽?」
「我到你们家来,总不好白吃白住,一日两日好说,一月两月的,谁家不过日子?我知道你爹是个清官。」
时修没搭这话,只问:「一月两月姜家就能来接?」
西屏觉得他这「就」字有点微妙,像是嫌时日短,又嫌时日长。
她默然片刻,暗窥他一眼,笑道:「到底是一月还是两月也说不准,那头闲话消停了就回去。」
她这几日自己忖度过,姜家终究不能撇下她不管,那样富裕的人家,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怎能轻易将媳妇丢弃在外头?何况她知道,她对他们还有用处,一向做生意的人都是物尽其用。
「总之不会长年累月丢我在这里的。」她从容地弯起唇角来。
时修没话好说,说什麽都觉得有点不对,有丝郁塞闷躁。他去拿她的绣绷看,「又是手帕。」
似乎有点嫌弃嘲讽的意思,西屏也不确定,劈手夺了回来,「我带的衣裳鞋袜足够穿,就是手帕不够使。说起这个,请你外头替我买些碎料子来,你娘不肯收我的银子,我也不好使你们家的料子。」
时修爽快地将那锭银子掖入怀中,「回头我替您给她。」
说话间玢儿引着那李仵作进来,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先是个走街串巷的野郎中,後来年岁大了,怕走不动,捐了几两银子,在衙门里谋了这项安稳差事。
所以技艺不精,只能说个大概粗略,「从当日尸身情形来看,胸前,腹上以及胳膊上只有浅褐色的勒痕,不见血荫,可见是先给人勒脖子勒死了,再绑在树上。」
时修点头道:「倒和我推算不差,手腕上没有束缚痕迹,也没有挣扎痕迹,不像是活着给人绑起来的。还查检到什麽?有没有其身份上的线索?」
「那女子皮肤细腻,手脚嫩滑,裹了脚,必不是穷苦人家出身,那些衣物也可以断定,连内衣都是熟罗的,鞋袜也是上好的缎子。衣裳包里有一支金丝编的挑心,一副金珥璫,还有一个金镶玉的手镯。」
时下有些妇女打首饰专爱在上头刻下自己的姓或名,时修忙问:「这些东西一并带来没有?」
那李仵作忙将个包袱皮呈在圆桌上,「连衣裳首饰都在这里。」
向来物证没有县令县丞准许,不能私自带出衙来。可见鲁大人是晓得他来回时修的话,正乐得躲清闲了。
时修轻蔑地钉他一眼,低着头翻看那些物证,皆没有刻字署名。而後忽然想到什麽,又翻那几件衣裳,是一件轻薄的银红长衫,一件玉白横胸,下头则是一条珍珠粉袴子,一条玉色褶裙。
「就只这些?」
「都在这里,衙役拿回来时还包着,连首饰还在,想必是全的。」
清明前日天气寒冷,谁家女子只穿这点轻薄衣衫?若说贫寒穿不起,又不像,衣裳又都是好料子。时修摸着衣裳料子,似低声自喃几句。
李仵作正凑着脑袋听,还没听清呢,又听见卧房里有个女人说:「狸奴,那几件首饰你拿来我瞧瞧。」
抬头一望,竹帘子後头绰绰站着个女人,窈窕身姿,缥缈情韵,只看个影已令人魂飘魄离。却不知是姚家什麽人,竟敢直呼小姚大人最忌讳的小字。
第7章您能不能别叫我的小字?
那镯子也不像,西屏翻着给时修瞧,「你看,这翡翠的水头并不是上层货,是摔断了才用金来嵌连的。富贵人家的女子,这样的镯子断了也就罢了,用金去嵌它反而糟蹋金子,若说是贫寒人家的姑娘,也没有金子去嵌它。她这也算物尽其用了,现在用金子嵌好,将来不要了时,再把金子融下来。这个人想必说贫却有些家底,说贵却谈不上。」
时修又想那几件衣裳,「说贫不贫,说贵不贵——难道是个风尘女子?」
西屏抬起头,「怎见得?」
时修道:「女为悦己者容,清明前日天气寒冷,她穿得那样单薄,难道是穿不起?大约是嫌衣裳穿多了身段臃肿不好看,情愿挨着冷的缘故。」
两个人因为瞧首饰,面对面站得近近的,西屏嗤笑他,「你这会又知道女人了。」
时修不觉红了耳尖,「难道不是如此?」
「女为悦己者容,又不是只有风尘女子是女子,要是良家女子取悦丈夫或心上人呢?」
经她一说,时修额心暗结,又有些拿不定。
西屏瘪嘴一笑,从他手里抽出金挑心,捻着道:「或许真叫你说着了,谁没事在家戴这些沉甸甸的玩意?若是丈夫,彼此什麽模样没见过?也不犯挨着冷穿得这样单薄去取悦他。要是会心上人,哪个良家女子身边没人伴着的?既有人伴着,也不会无人来认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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